两个家庭
在2013年11月25日下午之前,发生在李蕾身上最大的一件事情是,由于父母购房,她结束了长达两年的小学寄宿生活,终于可以长时间地与自己父母住在一起。
事发后,李蕾父亲李江面对媒体承认,自己和妻子对女儿的成长参与的并不多。他不清楚女儿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和什么人来往,甚至说不出女儿的性格到底是外向还是内向。
住在川维石踏坡小区一位和李蕾一起长大的玩伴陈妍也证实,虽然李蕾在长寿城区读书,但是基本每个寒暑假和周末都会被父亲送到石踏坡的爷爷家居住。“周末我去敲她爷爷家的门,基本都能找到她。”
陈妍曾听到李江和邻居的一次对话,一次周末,李江送女儿到爷爷李显纯家时,李江告诉邻居,自己忙,妻子也爱玩,所以,孩子只能拜托父母照顾。
12月20日,重庆摔童女孩的父亲李江通过央视新闻公开了女儿的道歉信,信的大致内容是:“我是李某某。那天我不该打小弟弟。在家里(我)和小弟弟玩耍时狗狗叫了,小弟弟掉下去了。让叔叔阿姨伤心了,请叔叔阿姨原谅。”
另外,作为监护人,李江在信上还加了几句话,“作为父亲,我们全家人都感觉很内疚,请对方谅解。”这是李蕾一家第一次公开直面媒体,向受伤的男婴原原一家道歉。原原父亲李生忠在听完记者复述的道歉信内容后,沉默了几秒反问:“他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站出来道歉呢?”
与李江对女孩态度淡漠相反,男孩原原的出生被这家人寄予了厚望。《博客天下》记者了解到,原原的父母在2008年结婚后很快有了个女儿,因为喜欢孩子,以及受农村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影响,曾燕夫妇又诞下原原。据知情者介绍,事后因为超生,曾燕一家为原原的出生付出了3万多元的费用。
原原的出生改变了曾燕一家的生活。曾燕对《博客天下》说,女儿瑶瑶从小在工地上长大,每天跑跑跳跳生活不稳定。为了让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一个稳定的家,在她怀上原原后,丈夫李生忠才借钱按揭了鹏运左岸的这套房子。她还记得当时的房价是3000多元每平米,为了给孩子宽松的成长空间,所以买了近90平米的户型,为此每月要承担1500元左右的房贷。
曾燕说,自己的家庭条件并不算好,原原和姐姐从没有一件新衣或者玩具,用的都是亲戚家接济的物品,就连出事时原原坐的小推车也是曾燕大伯家淘汰下来的。即使是这样,曾燕依旧希望原原能够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最好再有自己的特长爱好。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出事前一个多月,为了多赚点钱,曾燕随爱人和50多岁的公公一起到重庆的工地上打零工,为此将住在乡下的婆婆吴世芳接进城里专门照顾两个孩子。2013年11月24日,在重庆打工的曾燕夫妇坐31元的大巴从重庆主城赶回长寿看望两个孩子,当天吴世芳告诉曾燕,原原在半个月前进行了身体检查,体重已经涨到22斤了,比上次见到时胖了一圈。
李生忠记得,因为急着赶回重庆的大巴,自己和妻子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匆忙离家,临走时自己开了一句玩笑,原原再这么长下去说不定能高过姐姐了。当时,距离原原出事不足24个小时。
虐童视频曝光之后,李蕾的家人选择了避开汹涌的质问,其间爷爷李显纯曾一度从外地回到石踏坡小区。据媒体报道,12月6日晚,他到小区小卖部买啤酒,和往常一样,同邻居聊天。有人问他说:“你孙女是不是有问题,去检查一下撒。”他不高兴地说,我孙女没得问题。
“我不能失了这个面子。”这个老工人在人堆里沉默了一会儿,兀自嘀咕了一句。第二天,他就从小区里消失了。
李蕾的家庭是典型的国企厂矿家庭。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来自四川维尼纶厂,她出生时父母也属于川维职工,2岁的时候企业改制,父母所在的金维公司从川维集团脱离出去。李蕾出生后一直由爷爷奶奶带。爷爷李显纯是川维电厂工人。
上世纪70年代建厂的川维厂属于化工企业,最初的职工都是来自各地的复转军人和知青,远离亲眷和城市。在长寿,它算是最大的国企,最辉煌的时候有在职员工上万人,厂子大了就成了城。
从重庆买一张29元钱的大巴票,就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后直达川维厂,从长寿城区坐109公交到厂区大概也是一个小时。出了车站左拐走上六七分钟就是李蕾生活的石踏坡小区。
石踏坡小区由几排建于上世纪中期的老式居民楼组成,十户中有七户都住着从川维厂退休多年的老职工。年轻人们大多选择离开这里,去长寿城区买房居住,每天开车或者坐公交往返上班。
近几年来,一些在川维厂周边单位打工的外地人也开始居住于此,为了这里的低房租。几位老邻居说,石踏坡算是川维厂的“贫民窟”,只有老年人和没钱的人才会住在这边,退休的干部或者有钱人选择住在川维厂建的干部公寓里,例如李蕾的外公与外婆。
李江与李佳玲在2001年前后结婚,这曾在川维厂引起了一些议论。李佳玲模样俊俏,父亲李大详曾是川维厂化纤分厂的厂长,正处级,是厂区的红人。而李江不过是个普通工人,家庭环境悬殊。
即使整个国企厂区已不复当年的荣光,李蕾的爷爷李显纯依旧给石踏坡的邻居们留下了“要面子”的印象。邻居说李显纯原本是四川新津县人,退伍复员到江油电厂工作,之后又转到川维电厂。年轻时的李显纯曾经历过川维厂的鼎盛阶段。
两位因为在附近给私企打工而住进石踏坡的邻居说,李显纯曾不止一次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工人身份,“我是老牌国企出来的人,私企能比吗?”56岁的邻居张燕说,她随口说一句“那川维厂还不是最后给你买断工龄”,这句话立刻让李显纯像一只斗败公鸡一样面红耳赤,“那我也是国企工人出身,你们这些打工的能比吗?”
据知情人士介绍,大约十年前,还没到退休年龄的李显纯同意买断工龄,最后拿到了十几万元的一次性补偿金。这件事成为国企老工人李显纯多年以来的“痛”,时不时在饭后散步的时候拿出来和邻居们抱怨一番,那也成了热爱川维厂的他对之前坚信的“铁饭碗”唯一不满的一点。
他的大儿子李江也随父亲的脚步进了厂,这曾是李显纯最骄傲的一件事,但是买断工龄后,他也曾和邻居表示过担忧,认为单位的效益可能不如从前。
如果说“工人阶级最光荣”的时代让李显纯的人生达到抛物线顶点,那么被买断工龄后,他的荣耀与曾经的这个国企老厂一样都在下坠。而他并不适应。
在不停地争吵和抱怨声中,李蕾度过了自己下坠的童年。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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