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不诚信的社会,
你就得认这个事实”
佛开高速的共和收费站,是刘美松遇到的第一个收费站。见到距离两公里的标牌时,他就开始准备录音工具,自言自语地为自己打气,并反复练习开场白。
要求打欠条过收费站,既是刘美松的第一次,也是收费站遇到的第一次。“他们对我的做法产生了足够的兴趣,但他们也很为难。”刘美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岗工作人员找来值班班长,班长又给上级领导打电话,最后都是“不能支持”。
沟通过程中,一直有个穿治安工作服的小伙子站在旁边围观。大概是因为听刘美松说自己是陕西生人,或者仅仅是看刘美松比较面善,这个小伙子最终出来了打了圆场:“我替你交过路费吧。”他帮刘美松找来了115元钱,并签下了编号001的欠条。刘美松看了下时间:沟通过程耗时46分钟。
这项实验不同于其他,过往的成功往往毫无意义,每次“打欠条”都是个全新的开始。
从内蒙古去往山西的路上,一个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就和刘美松“较上了劲”,不单扣了他的身份证和驾驶证,还狠狠地“教育”了他:你这活动有意义吗?不过就是给马路增添废气。社会问题多了去了,你能解决得了?我们就是生活在这种不信任的环境中,这是事实,你就得承认这个事实。我作为国家工作人员,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没有钱,什么都别谈,不可能放过你。
刘美松脸上挂不住,转头出门。但天色将晚,行程总还要走下去,无奈,他又去找收费站的其他工作人员。几乎每个人都不愿承担后果,拒绝、“教育”之后,再把他推给另外一个人。大概是实在拿刘美松没有办法,终于,第四个工作人员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欠条,又要他求留下了QQ号、博客地址,终于放行。
即便如此过程,也算是顺利的。有的地方,几乎连话都不听他说,就直接把他赶了出来;有的人反复听了他的计划,还是半是狐疑半是嘲笑地告诉他,“我不信”;还有的人直接冲他摆手,说多一事不如少事。一位加油站站长直接告诉他:“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是我上的当太多了。”
这也是刘美松沿途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因为太多人根本不拿诚信当作一回事,透支了太多好心人的信任,所以导致这种不论真假,一律以假的心态来对待的现状。”
这是一场有关人心的赌博
刘美松将这次旅程看成是一场关于人心的赌博。他因此还设定了一个三不原则:不乞讨、不打工、不多要一分钱。“不乞讨、不打工,是为了保持一定的尊严,”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第三条,则是为了保持这个实验的可持续性,因为我就是要尽可能多地去挑战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
因此,有时借钱的人会好意地多给他一点,他也拒绝了。为了保持活动的纯粹性,他拒绝了企业的冠名赞助,以及大部分媒体的采访。100天内,他一共经过163个收费站,挑战了156个加油站,53个酒店,成功率:大约在30%。
挑战的过程,有时会因为拒绝得过于直接变得非常有趣。
在齐齐哈尔时,为了寻找一家愿意给他打欠条住宿的酒店,刘美松从下午六点一直跑到晚上九点多,找不到一家允许他欠款住宿的酒店。
对话也几乎一样:不行,这个得找经理。
那么请问经理在吗?他问。
酒店员工回答:不在。
那么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他的电话吗?刘美松坚持。
酒店方:不知道。
刘美松一边回忆,一边大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从他们眼神能看出来,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谎话,实在太有趣了。”
只有一家酒店前台拒绝他时,诚恳地告诉他:对不起,这几天正是拼业绩的时候,实在不能提供支持。“当业绩和人性PK时,占上风的必然是业绩。”刘美松说。
创造沟通纪录的是山海关,从晚上8点到11点半,三个半小时里,无论是国营酒店,还是私人小店,总共11家店全都拒绝了他。刘美松最终把车子停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停车场里,第一次打开了他的睡袋,准备就在车里过夜了。看着四星级酒店的华丽背景,他说自己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凉。不过他向来乐观,转而安慰自己,“我算不得冻死骨,我有的是贱骨头和硬骨头。”
可刚睡下不久,就有保安来敲车窗,告诉他:领导同意了,邀请他回酒店住。终于成功了,但刘美松说,他没感到一丝惊喜,“大概是这种反复考量后的信任,让人觉得已经不单纯了吧。”
刘美松说,针对他的“人心赌博”,大多数人其实也是以“赌博”的心态来回应他。比如,在重庆一家加油站,他本来需要补充价值280元的汽油,游说半日,加油站最后同意给他加100元钱的油。“他们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找一个平衡。相信我,存在风险;不相信,可能又觉得我有一定的可信度。于是,权衡之下,选择支持一部分。”
陕西一位加油站工作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了这种想法,“既然他要挑战,我也想赌一把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能做到诚信。”他说,他给刘美松打了110元欠条后,特意把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清空,专等汇款信息。
果然,三天后,他收到了汇款通知短信。“收到还款,感觉很欣慰,”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赌博嘛,其实已经做好输的准备。但他做到了诚信,让我觉得没白信他一次。”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