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导子乡通林村,2011年的腊月一天,尘肺病人王从成无法忍受折磨,先用剪刀刺破自己的喉咙,接着刺伤腹部,又将双手与插线板放入水盆。他死在了自残后的次日。
2011年冬天,曹斌到深圳,接弟弟回家过年。曹满云瘦得不到70斤,不断咳嗽,脸涨得通红。
回耒阳的路上,他说,哥,我实在受不了了,你帮我买瓶农药吧。
“再坚持坚持,过完春节给你买。”曹斌说他这样安慰弟弟。
回家后,曹满云住进了耒阳市中医院,第二天,他从七楼病房跳下。
当时哥哥曹金刚从长沙住院回来,他一直流泪,但呼吸困难,吸了很久的氧气,才哭出声来。
今年4月的一个下午,曹金选择了喝农药。
不完全统计,119名尘肺病人,在2009年之前,已有18人先后离世。2009年至今,37人已故,其中至少9人死于自杀。
他们用一根绳子、一瓶农药、一把剪刀,或从高楼纵身一跃,结束了无法呼吸的痛苦,也结束了正当壮年的生命。
风钻工的梦想
“那时,我们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每个人都梦想在这里挣大钱。”双喜村的徐志辉说
曹斌的两个兄弟自杀后,他们的父亲几乎不再说话。有时候,老人就一直躺在床上,哭。
曹斌一边安慰父亲,又一边抱怨:如果当初家里条件好,我们也不用去做风钻工了。
风钻工,是曹斌等上述119人在深圳打工时的身份。
这个工种的全称,是孔桩爆破井下风钻作业:工人要在工地上直径一米二甚至四五米的洞里,往地下的花岗岩层钻炮眼,然后,装上炸药爆破,形成数十米深的桩孔。最后,灌注钢筋水泥,成为一栋大楼的支柱。
导子乡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农业山乡。曹家5口人,两亩多地。一年两季稻谷,收成好的时候,每亩地收入也不会超过900元。
在曹斌少年的记忆里,家里几乎每年都是借钱过年。
约1989年,双喜村的徐瑞宝、徐瑞乃、徐春林、徐志辉等人南下深圳做风钻工。他们带回村里第一台收音机。
技能要求低,工资相对高,“去打风钻”,引来导子乡南下打工潮。
曹斌回忆,那时在工地做泥水工,一天挣30多块钱,而风钻工,一天可以挣100多块钱。
风钻工成为一个紧俏工种。“如果没有熟人介绍,人家根本不要你。”曹斌记得,曾有村民为了做风钻工,将家乡的土特产茶油带去深圳,给工地上带班的人送礼。
1991年,曹斌的弟弟曹满云认识了双喜村的徐春林,经徐介绍,成为上古村里第一批风钻工之一。
曹满云又陆续将哥哥曹斌、曹金、堂弟曹鲜本以及多名村里人介绍过去。
曹斌一度后悔去迟了。他1993年到深圳做风钻工时,相邻的双喜村11组,几乎所有男人都是风钻工了。
挣钱、回家建房娶老婆,是这些风钻工的梦想。而那个年代的深圳,经济快速发展,也急需外来务工人员。
9月2日,导子乡政府相关负责人提供的数据显示,高峰时段,导子乡有200多人在深圳做风钻工。在某个时期内几乎垄断了深圳市的孔桩爆破行业。
“那时,我们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每个人都梦想在这里挣大钱,然后回家,盖一幢漂亮的楼房。”双喜村的尘肺病人徐志辉说。
“口罩”与脱贫
以前一个口罩戴一个月,怕得病,现在两三天一换。三兄弟做了风钻工后,曹家过年再不需要借钱了
三四米深下去,钻机一打开,粉尘四起,就看不到人了。爬出来,全身都是白色灰尘,只看见两颗眼珠子在转动。
曹斌说,当时唯一的防护措施,是防尘口罩。但作用有限,“鼻子里全是灰,嘴里吐出来的也是泥浆。”
1999年,曹斌做风钻工的第六个年头,双喜村一些从事风钻作业时间较长的人,出现了发烧、咳嗽、胸痛等症状。大家以为得了重感冒,吃一周的药,感觉没事了,继续下井干活。
这一年,哥哥曹金和弟弟曹满云在村里盖了新房。那之前,在双喜村,徐瑞宝等最早的一批风钻工,从1996年开始,陆续有五六家盖了房。
曹斌则一直没攒够盖新房子所需的5万元。他们并没像村里传说的那样,“挣到了大钱”。曹斌说他每年最多带回家一万到一万五千元。
风钻工不是个每天都有活干的工种。公司承包的工地有限,做完一个工地就休息,直到老板包到下一个,“一年内,最多半年时间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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