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生活
16岁的袁丽亚当上了服装导购。
这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职业,只需相貌端正,身材正常,几乎年轻女孩都能胜任。在“老乡带老乡”的进城务工求职模式下,在人们熟悉的动物园、雅宝路、木樨园等大型服装批发市场,安徽女孩是导购的主力军。
袁丽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同乡经营的店铺里做导购,包吃包住,年底结薪。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找到一个不错的老板,父母问她工作情况,她从来没叫过苦。“我问她什么叫导购,”袁强记得问过女儿,“她说就是指导别人购买。”
条件有限,袁丽亚只能与老板的女儿同睡一张床。这个可怜的姑娘有些精神失常,发病时还动手打袁丽亚,袁丽亚默默忍受下来,不过年底结账时,老板却因为生意不景气,没有给袁丽亚发工资。
这年春节回家,袁丽亚跟一位朋友哭诉,但哭过之后,她又豁达地对朋友说,“不过他们家的确很困难。”
第二年,在雅宝路做生意的大姑叫她去帮忙。在那里,袁丽亚第一次接触到外贸生意,开始在业余时间学习商务英语和俄语。
一位朋友形容那个时候的袁丽亚,充满了年轻人的激情与斗志,她对朋友说,“国内市场没有前途,要多学习点在外贸市场干才能赚钱。”
学习半年后,她已可以与外国客户流利地交流,虽然掌握的词汇多限于服装销售领域,但足以让一位在大红门早市卖服装的老板娘感到惊讶,“真是不简单,也有会说的,但一听就能听出来,她说得比别人好。”
除了勤奋,袁丽亚也很节俭,一位和袁丽亚共过事的女孩记得,整个冬天,袁丽亚只有一双鞋,晚餐也只是在路边吃些麻辣烫。母亲王红则说,每年春节,袁丽亚都会带回一万多元,今年春节,她留给了家里三万六千块钱。
“寿命只有三到五个月,回家吧”
2009年2月,袁强的一场大病彻底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
这年春节后,袁丽亚没像往年一样回北京,而是跟随一位同乡去了上海,她还是想继续在外贸服装领域积累经验,对方也许诺一年工资两万元。可一个月后,她就接到了要她回家的电话。
父亲半夜突然全身抽搐,神志不清,昏了过去。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最终诊断为胰腺内分泌肿瘤并已转移至肝脏,这是一种较罕见的功能性肿瘤疾病,病人不断分泌胰岛素,导致体内血糖水平迅速降低,一旦低于正常水平,就会昏厥。医生得知其家境后,善意地劝告,“寿命只有三到五个月,回家吧。”
父亲记得,袁丽亚坐在病床边哭着说,“我死都可以,但你不能死。”
她带父亲到省里的医院住院化疗,一个月花掉两万多元,但病情仍没有好转。“别浪费钱了,回家等死算吧。”袁强叨念着出院回了家。
在家里,袁强每天至少昏倒一次,最多时一晚上昏厥4次。妻子王红每次用奶瓶给他灌葡萄糖水,也只是暂时缓解。这一年,袁强本打算拿出积蓄盖座两层小楼,突如其来的疾病不只让愿望化为泡影,也使袁家失去了唯一的壮劳力。
2010年,袁强只是在家里做些简单的家务,随时“准备昏死过去”;而袁丽亚的主要工作是带父亲看病,合肥、北京,只要有希望,她会拉上父亲就走。为了维持生活,在家时,袁丽亚就在家门口的小超市打零工。
直到2011年,通过网上咨询,袁丽亚得知北京协和医院可以治疗这种罕见的癌症。她回到北京,每天去协和医院排队挂号,在“号贩子”的“夹击”中,往往白白排上几个小时。她的一位朋友记得,袁丽亚有一天兴奋地告诉她,终于排到了一个专家号,是因为一个插队的人被保安带走了。“她那天很高兴,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
2011年七八月间,袁强终于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住院50天,花费两万八千元后,病情有所好转。
在好大夫网的感谢留言中,袁丽亚写道,全家商量很久才决定来北京就医,但“高额的治疗费用撞上了农村低收入的家庭,我妈四处借钱也远没凑够,仅剩的一丝希望,听说内分泌科的顾锋教授曾经帮助过类似的患者申请过救助,好心的主治医生就推荐我们找她”。
顾锋是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教授、全国知名神经内分泌肿瘤专家,也是北京红十字会神经内分泌肿瘤专项研究及救助基金项目的发起人及秘书长。顾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病与已故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的病类似,发病率只有百万分之一,在已有全身多处转移的情况下,即使切除原发灶也很难根治,保守治疗是每月注射一支价值一万四千元的针剂。
了解到袁家的难处,顾锋通过自己主持的救助基金和微博募捐,为袁家募集了三万多元,购买了两支针剂,4名在顾锋门诊长期随诊的病友捐赠了4支药品,这样,可以维持袁强半年的生命。
一家国外知名药企得知后,愿意给予援助。每个月,该药企将一支针剂从瑞士空运至上海海关,再空运至北京,最终由顾锋转交给袁丽亚寄回安徽老家。
在顾锋印象中,这个90后女孩既孝顺又懂事,如果取药时见不到顾锋,她便打电话表示感谢,还专门从老家带来一只活鸡,要其收下。
袁丽亚也因此回到北京重操旧业。为了给父亲治病,她打两份工,每天凌晨4点,到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做早市导购,接待的都是批发商家,要喊破嗓子拉客,使出全身力气搬货、打包;上午10点半下班后,再去服装店当导购;有时,袁丽亚还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夜市摆地摊,因为嘴甜,会哄客人,袁丽亚的货卖得很好,最多时一晚上能卖二十几条裙子,虽然要经常与城管和保安“捉迷藏”,但是几个年轻女孩子在一起,却也有种类似共同创业的喜悦。
2012年上半年,因肿瘤转移,袁强再次到协和住院。协和医院减免了800元的专家会诊费用,会诊意见却不乐观:尽管药物治疗使原发灶有所缩小,转移灶瘤体也没有进一步发展,但所需切除的肿瘤较大,风险很高。
家人不敢冒险,决定还是延续药物保守治疗。父亲住院前,袁丽亚辞去了工作,在父亲病床旁摆了三把椅子,一睡就是39天。
袁强记不清治病花了多少钱。“至少有十几万。”他叹了一口气。像中国大部分农民家庭一样,本就不宽裕的袁家因病返贫,全家所有收入几乎全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20岁的袁丽亚成为家庭支柱。她在QQ空间里不止一次感叹自己压力大,需要拼命挣钱,但这个女孩又会很快振作起来,鼓励自己:“什么都不要在(再)想了!接下来就是努力上班挣钱让爸妈过上好日子!袁丽亚,加油!相信你行的……”
村里,与袁丽亚同龄的女孩多已结婚生子。曾有人要给她介绍县城里一个有房有车的男朋友,她拒绝了,“我要找一个近一点的婆家,方便回家照顾爸爸。”她对这位朋友说。
经人介绍,去年下半年,她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也在北京打工,两家相距仅两三里路。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