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龙芝。
在芦山县龙门乡青龙村提到岳龙芝,女人会说她是被诅咒的人,男人则是避而不谈。青龙村人既同情她的经历,又带着迷信地猜测。
47岁的岳龙芝两任丈夫均去世,给她留下两个儿子。在四川雅安地震中,她年仅10岁的小儿子不幸遇难,“我生命中最重要的4个男人,老天夺走了3个”。
地震后,岳龙芝的两层房屋已开裂残破,二楼一面墙向里倒进去一片,张开一个洞开的黑洞。一辆绿色的女式自行车掩埋在废墟石块间,露出一边破旧裂边的车把手。
就在事发前一周,小娃娃小琳说他晚上做了噩梦,梦见好重的东西压着他,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岳龙芝说:“可以叫妈妈帮你呀。”
小琳却来不及呼喊。地震发生时,哥哥小宇正在一楼睡觉,他开始以为只是和“5.12”一样,晃动一会后就会恢复平静,但不断掉落的瓦片让他变得恐惧。他不确定弟弟是否还在楼上,他看了一眼窗外,看见了弟弟的最爱的自行车,他断定弟弟还在楼上。
小宇往二楼爬,拐进小琳的房间,就看见靠近床的一面墙折成了两截,上半截砸到了床上。小宇心狂跳,他希望床上没有弟弟,他伸手,却从砖缝间摸到了软软的躯体。
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他不明白,整栋房子的墙都是往外倒,却只有那栋墙往里倒。小宇拼命挖,即便这是瓦片还在不停掉落,房屋随时有坍塌的危险,他的手肘被砖块蹭得流血,他喊弟弟的名字,失控得声音变调。
十几分钟,他见到了满身是血弟弟,只穿着白色的内裤。他背着弟弟往卫生院狂跑。邻居们看到,小琳垂搭下来的脑袋在哥哥的肩头晃动,满头的鲜血洒下将哥哥的全身都染红。
此时的岳龙芝正在工厂里上班,为了微薄的1千元月收入,她需要7点就赶到工厂。
大地剧烈的摇晃后,她开始拼尽全力往家里跑。邻居已在门口双眼通红地等着她:“你家小娃娃估计不行了。”
她又跌跌撞撞往卫生院跑。她看到小娃娃被鲜血浸透,躺在病床上。但她坚信小琳不可能死,“不可能这么残忍,我都失去两任丈夫,上天无论如何不会这么残忍”。
她抱住小娃娃说:“小琳子,妈妈来了,别怕。”
可是孩子已没有了呼吸,温度也渐渐离开他的身体。她就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完全冰冷。
“老天你瞎了眼!”平时温顺的岳龙芝甚至嘶吼着开始咒骂上天。在此之前,她已经失去了两任丈夫。
她的第一任丈夫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她怀了大娃娃小宇不久,丈夫病情加重。“我看着他一天天衰弱,离我而去”。
她变卖了家产,向亲戚借了6万元的外债,也没能阻止他的死亡,8年后,丈夫离开人世。
一年后,经人介绍他认识了李忠兵,当时她已34岁,而男方才26岁。“我看他很俊,又年轻”,岳龙芝心里对他充满好感却觉得自配不如。
她躲着李忠兵。“我稀罕你,因为你善良,我不在乎你有孩子,也不在乎你背负债务。”李忠兵抓着她手说。
两人成婚后,不久有了小娃娃小琳,追债人也开始频繁上门催款。李忠兵去煤矿里头当工人,夜以继日想多挣点钱还债。小琳一岁半时,李忠兵遭遇矿难不幸身亡。
两次丧夫让岳龙芝一夜白头。两任丈夫对她都很好,都会说“稀罕她”。有人问过她,她更爱谁多一点,她说,她两个都爱。
“克夫”。不止一个人曾这么说她,但岳龙芝并无遗憾。“我一辈子经历两段真正的爱情,够了”。李忠兵走后,她决定终身不嫁。
两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唯一纪念是两个娃娃。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把他们抚养长大。
岳龙芝在一家工厂上班,每月一千元的收入勉强养活一家。
大娃娃只念完了初一就离家出去打工,却多次被骗,“每次到最后都打电话回家让我给他寄回家的路费,我就去六百、八百的借”。最后小宇只能赋闲在家,养家的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
但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每天晚上母亲从工厂回来,小琳都给她捏肩,说“妈妈养娃娃好累”。
如果妈妈下班晚,小琳就会在家把米饭做好,放点酱油和米饭炒。黑乎乎的一碗,其实并不好吃,但岳龙芝却从来不剩下一粒。家里的木桌上,至今还贴着小琳给妈妈留的小纸条,上面写着“饭在碗里,妈妈吃”。
两年前小琳就希望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他说:“等我学会了,每天载妈妈上班。”
5月份就是小琳的生日,母亲去修自行车的小店里买了一辆破旧的绿色女式自行车。花了70元,却是一家三口一周的伙食费。
“妈妈。”小琳在身后喊她,正要去上班的岳龙芝回过头,看到小娃娃摇头晃脑地骑过来。他一只手搭在妈妈肩上,一只手扶着自行车把手,配合妈妈的步调,歪歪扭扭地骑着――技术上不过硬的小琳用这种方式“载”妈妈去上班。
小琳走后,这个画面每天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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