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太快”
3月21日晚上10点多,邱景拉扯着退了学的儿子,在萧山一家人民医院呼吸科见到了丈夫。洪明住在三人病房里的最外一张床,戴上了呼吸机。他神志还清楚,见到娘儿俩,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和小儿子用力握了一握。
这天晚上,洪明没怎么睡好。他时不时抬起头,听着心率检测仪发出的嘀嘀声,或者看看自己血氧饱和度的数值。仪器上显示,他的氧饱和度在90上下浮动――正常人的数值应该在90至120之间。
不过,只要洪明拿下口罩说句话,或者吃一口菜,这个数字就会急速下降到七八十左右,他不得不因缺氧立刻重新戴上。因此,洪明很少说话或行动,只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但夫妻俩仍乐观地认为,能吃能睡,情况不算太糟。
此时,人民医院呼吸科渐渐发现,洪明的病情非同寻常。通常情况下,治疗肺炎的办法是合理使用抗生素,进行抗病原菌治疗;辅以吸氧、排痰、充分休息等。然而,这些办法在洪明身上并不奏效。
“进展太快,治疗效果不好。”该院呼吸科主任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3月20日的入院CT片显示,洪明仅有右部下方一个肺叶发生感染;到3月23日,已两肺全部感染,胸片呈现一大片的白色状,即“白肺”。形成白肺,一般都预示着肺部有9成以上已经被炎症侵袭。
这一天,邱景发现院内医护人员增加了防护措施,洪明也被列为“重症肺炎”,院方开始考虑是不是一种特殊的病毒,并于第二天报告了萧山区疾控中心。
这一天,洪明被转入单间病房,进行气管插管。结束后,一位医生对邱景说了“残忍的实话”:“这个人没用了!肺里面都是血水!”
邱景哭倒在地。此时,转院已无可能。她跪下来,央求医生想想办法。这天下午,医院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
洪明已经不会说话了。为了不让他乱动,插管时,他的双手被固定在病床两侧,再加上镇定剂的作用,整个人昏迷着。
“为什么偏偏是他”
接下来的两天,院方先后请来两位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专家会诊。除了调整一下呼吸机参数设置,再将病床稍稍抬高一点之外,专家结论与院方一致。
3月25日,胸片的结果似乎稍稍好了些,但另一个坏消息同时传来,洪明已经没什么尿液了――这意味着,他的肾脏开始衰竭。当天下午,他被转入医院重症监护室,做了一次透析。
萧山区疾控中心也有了初步结论,“甲型流感病毒(通用型)核酸检测阳性,乙型流感病毒、甲一型流感病毒、甲三型流感病毒、甲型H1N1流感病毒核酸均阴性”,这意味着,这是流感病毒,但它又不是常见的、已知的流感类型。然而,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病毒?仍无从知晓。
每天下午2点到3点,是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3月26日这天,邱景再一次见到了病床上的丈夫。医生让邱景做好心理准备,病情反复或恶化,没有人可以掌控。但邱景看到的丈夫,脸色没有很差,全身没有浮肿,看上去似乎仍有希望。
然而,这却是邱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丈夫。
3月27日凌晨6点多,住在医院附近宾馆里的邱景就被电话吵醒。医院通知她,从前一天傍晚起,洪明的病情急转直下,直到凌晨,抢救毫无效果。尽管医院没有正式宣布死亡,但事实上,洪明的生命,只靠一台呼吸机维持着。
家人最终决定,将洪明带回建德老家。医院同意了,帮他们找了一辆面包车,一直送到家里,一路上,依靠一个简易呼吸机,洪明还“象征”性地保持着呼吸,一直到家。
停车。抬上床。摘掉呼吸机。人,走了。
头几天,村里人都不敢靠近洪家。按当地习俗,出殡后要摆宴席,洪家摆了十四五桌,只坐满了一半。直到现在,洪家的垃圾还堆在门口,没有人敢来收。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邱景不时地重复着这句话,送记者出门,她只在门边站了一两秒钟,还没有来得及道别,就像是害怕外面炽热的阳光一般,一扭身钻回了家门。
这些天,她始终无法从突然降临的悲剧中走出来,始终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丈夫唯一做的,不过是去市场买回来两只鸡而已。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洪明、邱景、郭军为化名)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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