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70顿打
妈妈跟爸爸结婚后,娇娇就跟了父姓。这让陈家有了媳妇,还添了一个后辈人。无论别人是不是在耻笑,但这家的灯火是点起来了。
娇娇的爷爷和爸爸也无血缘关系。爷爷一辈子未婚,爸爸原是山东曹县人,20岁左右来获嘉县要饭,与同伴走失,就留到陈家做了儿子。
提起爷爷,娇娇就掉眼泪。在她两三岁时,爸爸曾出走多日,家里没人会做饭,就由爷爷向乡邻要饭回来喂娇娇。任少云坚持不吃这饭,她曾经一连三顿不吃饭,硬扛了下来。“我不吃饭问题不大,喝点水,就能接着干活。”
陈家的锅后来修成了地锅的样式,锅台与任少云的座椅同高,这样她可以爬到锅台上,盘坐在一个垫子上掌勺。
一两岁时,娇娇学会了给妈妈端尿盆,拎不动,就拖在地上走。人问她为啥要拖,她说“妈妈不会走,妈妈不会走”。等到五六岁时,她就学会了丢面条和煮粥,还会站到椅子上给妈妈搭洗好的衣服。
这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凑成的家庭,摇摇晃晃地过了一二十年。去年春天,娇娇的爷爷骑着三轮车外出,见到路边有一个矿泉水瓶,他侧身去捡,却摔倒在地,当即昏迷呕吐。经医院检查,属脑溢血发作,治得最好也是个植物人。于是,他被抬回家里,几天后死去。(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爷爷生前最后一次让娇娇掉泪,是在他死前几个月。任少云跟丈夫吵架,埋怨丈夫干活不上心,说家里的床、柜子、写字台,甚至中堂画都是娘家给的。
“我爸生气了,骂我妈,说你以后棺材也让你娘家买吧。”娇娇说,她看不下去,就去说父亲,结果他抄起棍子就抡。
这时,爷爷站出来护她,挨了几棍。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里,娇娇和妈妈没有少挨爸爸的打。可她们既无法劝他,也无法恨他,他脑子有问题而已,人其实很善良。
娇娇讲遭到的歧视,遭到的屈辱,都没问题。可是,一提到爸爸,她便没有太多话。“有人说你以后毕业走了,可以丢下你爸不管他,我说我不会,他毕竟是我爸。”
忍受,成了活下去的必须。任少云记得,她嫁到陈家是农历四月初六,到那一年的年关,她算了总账,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为了劝丈夫勤快点出去打零工,她一共挨了他70顿打,他也出去过,一共挣了40元钱。
“我不认得字,也不会写账,就在心里一笔笔记下来。”
美丽新世界
娇娇进入大学没几天,就在校园里看到了多张海报:自己和妈妈抱头痛哭的照片,各方捐助苦难母女的报道的电子版,都被复制放大,放在人流量大的几个路口。
她没有感到太尴尬。从初中起,她的学费就被获嘉县一个商人捐助,她已习惯了这些宣传。
学校一个月300元的补助,她花不完。她还在图书馆里帮忙,一小时能挣3元钱。在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她喝的十几个矿泉水瓶攒了下来,塞入一个编织袋中。期末,一张13元的半价火车票,把她和这个编织袋从商丘拉到新乡。
娇娇读市场营销的大专,还报了本科的自考。她穿着干练,说话干脆,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又在学生会里做事,很合群很快乐。
这个学期,她开始组织寝室的女生捡矿泉水瓶,卖了之后做寝室的电费基金。“我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这不挣钱还环保吗?”她很喜欢看励志书,这行就业形势很差,她也不担心,她认为只要能吃苦,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女儿如鱼得水的那个世界,任少云已经很难理解。她最大的信息渠道,就是去年一家公司捐给她家的32英寸液晶电视。她每晚都要看电视剧,沉在别人的喜怒哀乐里。
当地一个记者曾带她到郑州看病。她看到高楼和高架桥后,深表不解:楼那么高,人都咋上去的?这么高的桥,是通火车的吧?
捐助改变了女儿的命运,也改变了她的处境。现在,没人再说她穷。村里的人们开始揣测她的资产是几万还是十几万元。还有人问她,既然有了捐助,活得为啥还这么抠?
“这钱,我一花就没了,不抠咋办?”她尾骨处的大疮又开始烂了,成了一个两三指深的肉洞。她也不去治,理由是治不好。死?她早就不怕了。
说起死,她想起自己的右脚来,那是她55年的岁月里,丢掉的最大一笔财富。在她抱养娇娇的前一年夏天,因为萎缩的双脚垂着,导致她上厕所很不方便,每次都得弟弟抱她去座椅上。
那一次上厕所,她试着去掐左脚与左腿相连的那层皮,只有宽面条那么宽了,她掐了两三下,便弄掉了自己的左脚。
大哥将这只脚埋到了村外某处,约定等她死后再起出来,给她凑副全尸。不料,大哥没过几年死了,她就永远失去了左脚。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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