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最近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哪些方面?
李银河:正在作一项关于新中国性观念史方面的工作。具体是从1949年至2010年所有的《人民日报》中,作一些新中国性话语权的研究。比如关于卖淫、扫黄以及文学作品中性描写尺度等,这60多年来是如何变化的。又如《人民日报》中第一次出现同性恋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等等。
记者:同性恋及其相关研究目前在中国社会学研究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李银河:同性恋研究,包括性研究在内,在中国都是很被忽视的。如果申请一个这方面的课题,基本上是得不到资助的。当年我作中国的同性恋研究,费用来自我的博士后经费。那是1988年,我从匹兹堡大学拿到社会学博士学位后回国,在北京大学做费孝通先生的博士后。这是国内第一个文科博士后站点,所以我也是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后。
目前国内作性方面研究的人非常少,连性别、妇女研究的都很少。之前有个说法是全国有三个半人,现在多点了,恐怕也就是五六个人,我所知道的还有上海的刘达林,华中工学院还有一个。
记者:中国的同性恋人口数大约是多少?我记得多年前你和王小波先生的研究中就有一个宽泛的结论,认为在1%至10%之间,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李银河:社会学上一般认为同性恋者占总人口的3%至4%。在大城市会达到10%,如香港、伦敦等。美国旧金山,同性恋者能占到30%,因为它是全世界同性恋最大的聚居地。为什么城市中同性恋者比较多,主要是因为乡村比较保守,交友相对困难,所以同性恋者倾向于向城市集中。
记者:同性婚姻在中国的合法化有多大可能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能静待机遇和契机的到来呢?还是需要有人去推动它?我们可以做哪方面的努力?
李银河:会相当漫长。这需要观念的转变,因为有个文化滞后的问题。当一个社会,或国家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发生巨变时,人们价值观的改变要落后于其他方面。目前全世界也只有十几个国家同性婚姻得到法律承认。2010年冰岛女总理约翰娜・西于尔扎多蒂尔与她的女友在该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第一天登记结婚。
记者:我们知道,你2003年以及2005年都向“两会”提出同性婚姻的立法提案。2006年,你又向全国政协提出同性婚姻提案。这些提案,得到答复了吗?
李银河:政协开会时,有记者向发言人吴建民提问此事。吴回答说,这个东西有点超前。这个回答虽然差强人意,但没说它是个错误,这已经是个进步了。
记者:除了同性恋者本人外,是否需要外力,甚至体制的力量,来推动社会改善这些群体的生存环境?
李银河:应该有一个表达机制,让被忽视的少数族群的特殊诉求可以上达立法机构。就像现在的妇女权益保护法一样,建立健全反歧视法。如果一个人因为是同性恋而被雇主解雇的话,他可以得到法律的保护。
记者:如何看待类似孙海英这样坚决的反同性恋者?你认为这些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李银河:歧视同性恋,属于观念错误。这种人可能有知识,但却没文化。就因为你是多数,就可以歧视少数吗?与自己不一样的人也是人,必须得到尊重。
反对同性恋的人,缺乏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公民的基本素质。三K党中有很多出身高贵的人,但他们就是歧视黑人。最著名的例子是希特勒,他把犹太人和同性恋者关起来,给犹太人戴上黄星,给同性恋者戴上粉红三角星。从某种程度上说,反同性恋的人与希特勒有什么区别?都是观念错误。
记者:面对部分人对你的恶意攻击,你如何平复自己的愤怒,还是内心已经强大到压根儿就不会生气?
李银河:今年“两会”前,我想找个代表再提案同性婚姻立法,就在微博上呼吁了一下。有个人留言说,要是杀人不犯法,真想一刀捅死李银河。这种乱骂的人,我想可能是他活得并不痛快,就想发泄一下吧。有时候,我会在微博上举报,但骂脏话的太多了,举报不过来,我只能给予怜悯。粗人才会讲粗话,这些人生活粗俗,也没有胸怀,我们只能同情他们,替他们脸红。不过,这种人的大量存在,还是让人觉得这个社会挺糟的。
关于王小波先生――
文学家对美的感觉是天生的
记者:今年4月11日,是王小波先生去世15周年祭。
小波先生在世时,他的文学地位就已基本确立。我个人以前认为,他是中国文坛最具人文思想的两位作家之一,另一位是王朔。我称之为“二王”,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和读书人的看法。15年过去了,我仍然这样认为。小波先生的小说就不用说了,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杂文,现在来看观点依然新颖,有理有据,逻辑性强,而且不左不右,客观公正,从不走入极端,完全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就你对他的理解,是什么样的经历和人生态度成就了他的文学高度?
李银河:他的哥哥即将出版一本书《我的兄弟王小波》。照他哥哥的说法,一个文学家,对美的感觉是天生的。当然,也与他的家境有关系。王小波的父亲是一个老干部,1952年受到整肃,被打入另册,当然后来平反了,所以他出生后给他取名小波,意思是小小的波澜。总之,是先天的才能加后天的环境和他对文学的热爱造就了他的文学。当然,王小波也非常勤奋,《黄金时代》他改了几十遍,一直在改。改到后来连主人公的名字都变了,原来不叫王二,我记得是叫陈辉。
记者:将时间节点放在2012年的当下,再看王小波先生的作品,你现在的评价和15年前会有差别吗?
李银河:没有差别。
记者:部分人认为,王小波先生的长篇,如《青铜时代》在力量上似乎要比他更短的一些作品如《黄金时代》、《白银时代》等弱一些。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李银河:可能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我认识的好多人中,更喜欢《青铜时代》。我最喜欢的是《青铜时代》中的《红拂夜奔》,在时空穿越中非常自如,特别自由、飞扬的感觉。
记者:现在想起小波先生来,你的内心是否还有起伏?
李银河:这个问题就免了吧,这是个人情绪。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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