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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到底要什么?解密“伊斯兰国”的末日圣战(组图)

www.sinoca.com 2015-11-15  大西洋月刊


  伊斯兰国的一些“独狼型”的支持者攻击了西方目标,而且还陆续有来。但大多数攻击者都是业余水平的失意者,他们由于护照被没收或者其他原因未能迁往哈里发国。虽然伊斯兰国欢呼这些攻击,它的宣传机器就是这么干的,但它还没有策划或资助过任何一起。(一月份对《查理周刊》的攻击原则上是一次基地组织的操作。)尤根?托登霍夫12月走访摩苏尔时,曾采访一位身形富态的德国圣战者,询问他有没有同伙曾回到欧洲发动袭击。这位圣战者似乎认为回去的不是战士,而是辍学生。“实际上那些从伊斯兰国回去的人应该感到后悔,”他说。“我希望他们重新检视自己的宗教信仰。”

  只要控制得当,伊斯兰国很可能自我毁灭。任何国家都不会是它的盟友,而且它的意识形态也确保这种状况不会改变。它控制的疆域虽然在扩大,但大都不适宜居住,又贫瘠不堪。它自称代表真主意志,而且是末日决战的使者。一旦其疆域停止扩张,或者缩小,这种说法就会弱化,迁来的信徒就会减少。随着其内部惨况的报道逐渐被披露,其他地方的激进伊斯兰主义运动也会丧失信誉:这是最尽力用暴力严格施行沙利亚法的国家,它不过是这个样子。

  即使如此,伊斯兰国的灭亡不会一蹴而就,而且情况还有可能变得非常糟糕:如果伊斯兰国获得基地组织的效忠——从而大幅提高其基本信众的团结——它可能成为一个前所未见的最强大对手。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的裂痕在过去几个月中似乎有所加深;12月份的《大比丘》发表了一大篇对一位基地组织投诚者的采访,他形容老东家腐败无能,扎瓦希里高高在上,不适合当领袖。但我们应该小心观察,双方万一和解了呢?

  除非发生这样的变故,或者出现伊斯兰国进攻阿尔比尔的威胁,大规模的地面进攻肯定只会让局面恶化。

  五、攻心

  把伊斯兰国的问题称作“伊斯兰的问题”是肤浅的,甚至有为其开脱的嫌疑。伊斯兰教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解读,而伊斯兰国的支持者们只是在道义上执着于其中一种。同时,简单地指责伊斯兰国不是伊斯兰也毫无意义,特别是对于那些读过古兰经原文的人,他们见到哈里发国行为的根据,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经书当中。

  穆斯林可以说现在奴隶制已经不合法,或者钉十字架在目前这个历史时期是错误的。很多人的确是这么说的。但他们无法直言不讳地谴责蓄奴或者钉十字架,否则他们将与古兰经和先知的榜样发生冲突。“伊斯兰国的反对者只能采取一种原则立场,即伊斯兰教的某些核心经文和传统训导已经不再有效,”伯纳德?海克尔说。但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叛教的举动。

  伊斯兰国的意识形态对某一特定的人群可以有强大的支配力。生活中的虚伪与表里不一在它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穆萨?赛兰托尼奥以及我在伦敦见过的萨拉菲教徒让人难以抗拒:我提出的问题他们回答起来连磕巴都不打。他们对我的反复说教,如果接受他们设定的前提,反而很有说服力。把他们称作非穆斯林,对我来说,似乎是邀请他们来一场他们一定会赢的辩论。如果他们只是口沫横飞的疯子,我就可以断言他们将自我毁灭,因为疯子一个一个地不是自己绑上炸弹爆炸,就是成为无人机下的肉酱。但这些人的言论学术精准,使我恍如身处高水平的学术交流。我甚至有些享受与他们相处,这让我不寒而栗。

  非穆斯林无法教导穆斯林如何正确地信奉自己的宗教。但穆斯林内部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很久很久。“你得有套标准,”乔达瑞告诉我。“人人都可以自称是穆斯林,但如果有人接受同性恋或者喝酒,那他就不是穆斯林。这就好像不会有吃荤的素食者一样。”

  可是,伊斯兰还有一个派别,和伊斯兰国同样属强硬派,他们也决不妥协,但结论却与伊斯兰国完全相反。不知是福还是祸,有些穆斯林心理上渴望看到在生活中像伊斯兰早期那样贯彻经文中的每个细节。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个派别很有吸引力。伊斯兰国知道如何对付那些忽略部分古兰经内容的穆斯林:实行塔克菲尔(即逐出教门),或者讽刺嘲笑。但他们也知道,还有一些穆斯林,和他们一样,一丝不苟地阅读古兰经,并对他们形成意识形态的威胁。

  巴格达迪是萨拉菲派信徒。萨拉菲这个词名声不好,部分原因是确有恶棍曾挥舞着萨拉菲派的旗帜为非作歹。但大多数萨拉菲派信徒不是圣战者,他们大多数所属的宗派都拒绝伊斯兰国。海克尔指出,他们致力于扩大“达拉伊斯兰”,即伊斯兰教的疆域。这也许会使用奴隶制和斩首这样的可怕手段,但那是未来的事情。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个人净化和严格奉行宗教,任何妨碍这个目标的事情——比如导致战乱而残害生命、干扰祈祷或打搅经文研习——都是不允许的。

  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去年秋天,我到费城的一家清真寺拜访了一名28岁的萨拉菲派伊玛目布雷顿?博休斯,教名阿卜杜拉。他的清真寺一边是费城罪案丛生的自由北区,另一边是个高档社区,可以称作“达拉潮人”(潮人区)。他的胡子样式可以让他在这个潮人区随意走动而毫无违和感。

  宗教上存在和伊斯兰国类似的教派,他们也同样决不妥协,但结论却与伊斯兰国完全相反。

  博休斯来自芝加哥的波兰裔天主教家庭,15年前皈依伊斯兰教。和赛兰托尼奥一样,他说起话来像个老者,对古老的经文滚瓜烂熟,又因求知欲和学识丰富对其笃信不移。他坚信经文是逃脱火狱的唯一途径。我和他在当地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时,他带着一本阿拉伯文的古兰经研习著作,还有一本自学用的日语书。他正在准备周五主麻(穆斯林周五中午的礼拜聚会为一周最隆重,称为“主麻”)有关父道的讲经,对象是150个左右信徒。

  博休斯说自己的主要任务是鼓励自己寺中的信徒生活严格清真。但伊斯兰国的崛起迫使他考虑政治问题,这本来对萨拉菲信众来说遥不可及。“他们有关着装和礼拜的说法与我在自己寺中讲的一模一样。但一说到社会动乱,他们的口气就像切?格拉瓦了。”

  巴格达迪一出现,博休斯就喊出“这不是我的哈里发”的口号。“先知所处的年代是大浴血的时代,”他告诉我,“他知道人们最坏的境况是动荡,特别是在乌玛(穆斯林社会)内部。”因此,博休斯说,萨拉菲信众的正确态度不是煽动不和,宣布其他穆斯林为叛教者。

  相反地,博休斯与大多数萨拉菲派信众一样,相信穆斯林应远离政治。他们被称为寂静主义萨拉菲派,与伊斯兰国一样,也承认真主的法律唯一,并回避创建政党或投票之类的事务。但他们把古兰经对不和与动荡的厌恶解读成自己可以服从任何领袖,即使对方明显是有罪之人。“先知说过:只要统治者没有明确的卡菲勒(不信道)行为,服从他,”博休斯告诉我,经典的“圣训集”也都警告过不可造成社会动乱。寂静主义萨拉菲信徒决不允许分裂穆斯林——比如用大规模逐出教门的方式。博休斯说,生活中没有拜伊尔(效忠)的确让人无知,或陷入黑暗。但拜伊尔并不是对一个哈里发直接表示效忠,更不是对阿布?巴克尔?巴格达迪。它可以,更广义来说,是对宗教性社会契约的效忠,或者是对穆斯林社会的奉献,不用考虑是否在哈里发统治之下。

  寂静主义萨拉菲信徒认为穆斯林应该将精力放在个人修行上,包括礼拜、仪式、及卫生。这与超正统的犹太教徒类似,后者曾辩论安息日扯断厕所卷纸是否符合犹太教规(这算不算“撕开布匹”?- 译注:撕开布匹属正统犹太教安息日39种禁忌行为之一)。寂静萨拉菲教徒花大量时间确保裤子长度合适,哪些地方的胡子必须修剪整齐,哪些地方必须保持蓬松。他们相信,通过这些挑剔讲究的繁文缛节,真主会眷顾他们,赐予他们力量,保佑他们繁衍壮大,没准还会带来哈里发的崛起。到那时候,穆斯林才展开复仇,是的,就是在大比丘取得光荣的胜利。但博休斯引述一大段某位现代萨拉菲神学家的观点,说如果真主没有表示明确无疑的意愿,不会有正当的哈里发国诞生。

  伊斯兰国当然认为真主已经选定了巴格达迪。博休斯的反驳已经成了一种侮辱。博休斯讲述先知的同伴阿卜杜拉?伊本?阿巴斯的故事,阿卜杜拉和叛军坐在一起,劝说他们鼓起勇气,作为少数派向多数派承认自己的错误。流血屠杀和分裂乌玛(伊斯兰社会)的异见是不允许的。他说甚至巴格达迪这种建立哈里发国的方式也不符合预期。“哈里发国应该由安拉建立,”他说道,“应该包含麦加麦地那学者的共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ISIS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伊斯兰国非常讨厌这种说法,它的狂热粉丝在推特上对寂静主义萨拉菲教派毫不留情。他们嘲笑它为“月经萨拉菲派”,因为其对女人何时洁净何时不洁的判定十分奇怪,还有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条禁止女人在木星上骑自行车的教令,”有条推特帖子嘲笑道,“这才是学者们的当务之急,比乌玛国家急得多。”安杰姆?乔达瑞则说篡改真主的法律罪大恶极,应该遭到最激烈的打击,维护真主的唯一,即使激进也没什么不对。

  博休斯不寻求任何美国官方支持其反对圣战。的确,官方支持只会减弱其公信力。他最多也就是抱怨一下美国政府对他,用他的话来说,“不像个公民”。(他声言政府雇佣密探混进他的清真寺,并且在工作场所骚扰他母亲,询问他是不是潜在的恐怖分子。)

  尽管如此,他的寂静主义萨拉菲教派是一剂针对巴格达迪式圣战运动的伊斯兰良药。仅从一心想战斗的信仰着手,很难让所有人都停止追随圣战,但如果有人想找一个极端保守又决不妥协的教派,它就是一个选择。它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伊斯兰教派,大多数穆斯林也认为它极端。但它是那种死抠字眼的人觉得不虚伪的伊斯兰派别,而且细节上依然十分繁琐,因此没有不敬。

  西方官员也许最好不要涉及任何伊斯兰神学上的争论。巴拉克?奥巴马声称伊斯兰国“不是伊斯兰”的时候,已经滑向塔克菲尔的泥潭——问题在于,他作为穆斯林的儿子却不是穆斯林,这本身就可以被归为叛教。

  我觉得大多数穆斯林都欣赏奥巴马的观点:总统和他们站在一起,既反对巴格达迪,也反对暗示他们有罪的非穆斯林沙文主义者。多数穆斯林并不愿意加入圣战。那些加入圣战的是因为他们证实了如下疑虑:美国在宗教问题上撒谎,以服务自己的目的。

  在自己狭隘的神学领域,伊斯兰国精力充沛,创意十足。但在此之外,它枯燥乏味:生活不过是服从、命令和天命。穆萨?赛兰托尼奥与安杰姆?乔达瑞的头脑既可以思考大屠杀和永恒折磨,又可以讨论越南咖啡的特色,或者香甜的点心,而且显然从三者中都能感到愉悦。但在我看来,要同意他们的观点,就得让现世的多姿多彩慢慢消亡,才能达致来世的怪诞绚烂。

  某种程度上,作为一种带有罪恶感的思维运动,我可以享受与他们相处。乔治?奥威尔1940年三月研读《我的奋斗》时,承认自己“根本无法不喜欢希特勒”;这个人即使自己的目标可鄙可憎,也有一种让人觉得高大上的能力。“他即使是在杀只老鼠,也会让你觉得他是在与猛龙搏斗。”伊斯兰国的斗士们也有类似的诱惑。他们坚信自己所处的斗争,意义远在自己生命之外。只要身处正义一方,无声无息地献出生命,特别是在艰难困苦的时刻,是一种荣耀和愉悦。

  奥威尔继续写道:法西斯主义,心理上比任何快乐主义的生命哲学都更加明智……社会主义告诉人们:“我会给你们好时光。”甚至资本主义也是不情不愿地这么说着。但希特勒告诉人们:“我给你们斗争、危险和死亡,”结果整个国家都拜倒在他的脚下……我们千万不能低估它的吸引力。

  同样我们也不能低估伊斯兰国的宗教和思想吸引力。伊斯兰国以立即实现预言作为自己的信条,这至少能让我们了解这个对手的精神源泉。它即使身处包围圈,也依然信心昂扬,并且可以庆祝自己接近全军覆没。只要保持对先知榜样的真诚,就会获得上天的援助。意识形态上也许能够劝阻部分人相信这个团体说教的虚假性而放弃追随,军事上也许能够控制它的蔓延。但对于像伊斯兰国这样不受说服教育影响的组织,其他手段也是重要的。这是场持久战,虽然不会持续到永远。

  (全文完)

  原载美国《大西洋月刊》,2015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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