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在中国的战争史上,1945年后,一批中国军人回了家;1949年后,大批军人回了家。
抗战胜利后,罗见渊所在部队整编进入国民党王牌74军,他被推入国共内战,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有一支队伍叫共产党。1947年,国共孟良崮一战,被解放军俘获,他要求回老家,解放军发给他回川路费40多元,布鞋一双。
而谢义儒厌倦了战争,不想打“自己人”的他, 也回到了家,做起了小本生意。
经过四年内战,唐文斌1949年在坪山起义。
回家后的军人们,因为身份问题,光景都不算太好。
1950年,罗见渊在重庆的工程队里做工,他觉得自己以前的身份见不得光,不会轻易提及往事。文革中,也常常被传去谈话,受到监视居住,半夜睡在床上,红卫兵就吵嚷着敲门,进去抄家搜身。
刚解放时,上级组织调查谢义儒,他的经历因为一个小插曲,被瞒混了过去。调查他的那位干部是山西籍人,谢义儒交代自己问题的时候,说在山西打过日本鬼子,这位负责调查的干部受到了触动,没有再过多追究,随后,他在林场工作,得以安生几年。
然而,1964年林场要精简人员,这一次,他失去了工作。此后他去做过老师,做过杂工,当过银行看门人。
唐文斌因为身份问题,从1961年起,在芦山蹲了22年的监狱。牢里的生活在文革期间反倒成了庇护伞,没有多么血雨腥风,却在死神面前报到了一回。他因为严重中风,被误当做断了气,送到太平间,之后被军医发现还有气息。
罗文渊、谢义儒、唐文斌三个人都没有留下一张参军的照片。这个遗憾,在文革岁月里,竟有了别样的况味——“那个时候谁敢留身穿国民党制服的照片?”
2002年,四川黄埔同学会给唐文斌补发了一张黄埔毕业证,唐文斌那时并不想要,他始终活在某种忌惮里。
晚景
走入当下,他们也都有个相同的身份—— “国民党老兵”,晚景不胜唏嘘。
今年夏天,89岁的罗见渊和老伴儿,住在成都后沙湾社区租来的老房子里,政府一个月出600百,自己出400。他们在社区街道上摆地摊,卖葱姜蒜,一大早出门,一天能卖个二三十块钱,赚几块钱。他们住在退休老职工聚集的社区里,却没有退休工资,没有养老金,没有医疗保险。在成都打工的儿子不喜欢听他摆龙门阵。他认为当年的功过,于生存现状无益。
远在雅安青衣江边居住的谢义儒,今年93岁,右手瘫痪,起居需要保姆全职照顾,腹部的弹痕清晰可见。他会看电视关注时事,知道国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而唐文斌在雅安斗胆村住的屋子,是两间土房,白天不开灯的话,几乎是一片黑暗,墙上挂的是1990年的人民日报,布满了灰尘。虽然和儿子同住,但伙食却不在一起。他有个电饭锅,常常做稀饭。他将自己的收入凭证拿出来,低保每月234元,社保每月55元,统战部一年1800元的补助,月平均收入439元。某次开发商在他家门外施工,导致房子积水,他还上法庭打过官司,并且胜诉了。
如今,行至人生的末端,谢义儒坐在单元房里,移动着缓慢的步伐,给保姆絮叨着当年的人事;罗见渊出租房里的床前墙壁上,有一副“抗日英雄”的题字,他每晚入眠要面对这四个字,但翌日清晨还是要去街道摆菜摊子;唐文斌拿出他的烟,喃喃地说:“五块钱一包,要精打细算着抽。”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