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王震踏勘新疆塔里木荒原。
五
散会以后,干部们走出拥挤的帐篷,都不禁伸展一下有些疲倦的筋骨,贪婪地呼吸着野外特别清新的空气。
营地上依然燃烧着一堆堆篝火,战士们仍在围着篝火说说笑笑。在布尔库特那个排的篝火周围,战士们却在凝神地听着布尔库特的弹唱。
布尔库特是全团有名的歌手,大家也都知道他是闻名整个阿山的艾比阿肯的养子,由于从小受到艾比阿肯弹唱生涯的熏陶,他不但能够随口编唱生动的诗歌,冬不拉也弹得很好,战士们都把他那灵巧的手指誉为“金指头”。他已经弹唱了好一会儿了,开始弹唱的多半是大家熟悉的传统民歌,现在他正结合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即兴编唱着新的诗歌:
勇敢的山鹰啊栖息在古老的山崖,
它闭上眼睛也能看穿森林的秘密,
可怜的山鹰啊难道你的眼睛昏花了吗,
为什么你看到的将军没穿靴子?
没有肩章还穿着战士的军衣,
跨上战马却又疾风一样飞驰,
他身为将军却又像一个士兵,
天哪这真是世界上最难猜测的谜语……
战士们正听得津津有味,布尔库特却突然终止了弹唱,而且蓦然起立,大声喊着口令:“立--正!”
战士们听着口令,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但他们仿佛还没有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陈东海在铁木尔团长陪同下从身后走到大家面前,才弄清了事情原委。
陈东海望着一个个挺胸站立的战士,说道:“坐吧,请坐,请坐吧。”一连说了好几遍,翻译也照例翻了好几遍,战士们仍挺胸站立,不肯坐下。陈东海又说:“在我们人民解放军的内务条例上,有这样一条规定,就是在休息或娱乐的场合,可以免去这些礼节。在这样的场合,我不是师长,也不是西线剿匪总指挥,我和你们同样是一个士兵,是与大家同欢乐的一员,你们可以同我说笑打闹,不该有任何拘束,只要你们在战场上听从我的指挥,这些平时的礼节完全可以免去的。怎么样,懂我的意思了吗?”
战士们仍然挺身站立,齐声回答:“是!”
“看,又是礼节。”陈东海摇摇头说,“看来你们还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好了,如果你们不坐,我可要先坐下了。”说着,果真坐了下来。战士们不由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瞥向布尔库特,布尔库特做了个让大家坐下的手势,战士们这才坐了下来。
陈东海见状不由笑道:“山鹰同志,原来问题在你这儿呀,我再重说一遍,今后休息和娱乐场合,一律免去这些礼节,否则我要拿你是问。”布尔库特正欲大声答“是”,但转念之间便意识到此举又要触犯陈东海的戒律,于是又急忙把这个“是”字咽回去了。布尔库特这瞬间的思想变化,并没有瞒过陈东海的眼睛,不由得暗自笑了,随后问道:“山鹰同志,刚才已经听到你的歌声,你在唱什么呢?”
布尔库特闭口不答,脸上流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这时,铁木尔团长不由说:“师长,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是在唱您。”陈东海说:“唱我?我有什么可唱的,是不是在骂我呀?”那个叫克里木的战士忙说:“不,他是在歌颂您,不过他说他有点不明白,您身为将军,为什么不戴肩章、不穿靴子,还穿着战士的军衣,他说这真是世界上最难猜测的谜语。”
陈东海这才恍然大悟,不由说:“关于肩章问题,因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还没有建立军衔制度,想戴也没有啊。这个,你们倒是走到全国的前面去了,不过等全国建立了统一的军衔制度,你们这种完全模仿苏联红军的肩章,恐怕也要改一改呢。关于总喜欢穿战士的军衣,这倒是个不大好的习惯,因为人民解放军的干部服还是有的,可是我总觉得穿上战士的军衣更随便一点,为此还经常受到军长的批评呢。至于靴子,我倒是很喜欢,但我们的供给部门还没有发这种东西,自己买吧,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买不起,也只好留待以后再说了。”
陈东海说到靴子,显然带有玩笑的成分,布尔库特却听得十分认真,当即问道:“总指挥同志,您真的喜欢靴子吗?”
陈东海还没有弄清布尔库特问话的真谛,随口答道:“当然喜欢,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我还有过一双,那还是从一个被击毙的日本军官腿上扒下来的,穿了好多年哩。”
布尔库特听了异常高兴地说:“太好了,既然这样,我送您一双。”说着,撒腿跑回帐篷,拿来一双崭新的带马刺的靴子,恭敬地捧到陈东海面前,恳切地说:“这双靴子我一次也没穿过,如果总指挥看得起我,就请您收下吧。”
对陈东海来说,这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他真后悔由于自己几句戏言竟招来这种后果,忙说:“不不,这怎么行呢。”
这时,铁木尔插进来说:“师长,按照哈萨克人的风俗,您是不能拒绝的。”陈东海说:“不,我们是在执行战斗任务,靴子对每一个战士都很重要,特别是作为骑兵,这种带马刺的靴子就更加宝贵。”铁木尔说:“正是因为这样,布尔库特才作为礼物送给您的,如果您担心布尔库特没有靴子穿,我们供给处随时都可发给他,可是如果您不接受他的这个礼物,他会感到是莫大的耻辱。”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