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旧时光
马甸、新街口、德胜门……一别六十载,昨天,杨振亮还能数出不少北京的地名。
“那时北京可破啦,但我们很神气。”华北骑兵师三师二团,杨振亮的转业证明上标注着陪伴他近10年的身份。
作为新中国成立时的12支骑兵师之一,杨振亮作为所在部队的代表,参加了1949年开国大典时的大阅兵。
这应该是他一生最闪亮的记忆。
被张北的风沙雕刻的千沟万壑的脸已辨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提到骑兵方阵路过天安门城楼的时候,他抬高了声调――
战士们跨下马,齐声命令马卧倒,马儿齐刷刷地卧倒了。“战马特别听话,战士们都神气极了。”
周围是山呼海啸的“毛主席万岁”,杨振亮也跟着喊,当时他不过23岁。
后退7年,杨振亮和一群小伙伴扛起枪,投身保家卫国的战斗。此前,苦出身的杨振亮一直为有钱人家放马牧牛,“日本人来了,就扛枪打鬼子。”
因为会骑马,杨振亮加入了当时的华北骑兵师。
“对方不死,我就得死。”听不清对方说话,杨振亮自己的声音分外洪亮。北京的客人抓着他回忆过去的戎马生涯,他对着所有人喊出这一句。
抽几口不离身的旱烟,老爷子眯着眼说,“我的腿被子弹打穿都没知觉,血顺着裤管拼命地流。负伤的马肠子甩在空中,跑的时候没事,停下来咕咚一声就摔在地上。”
这场战斗中,杨振亮因为作战英勇,被记一等小功。
重回北京城
北京瑞普华老年救助基金会工作人员觉得,“有责任照顾好老人的晚年。”
其中有个插曲是,杨振亮的老伴去世不久,家里遭过贼,户口本、转业证被偷走了。
在换二代身份证时,因没有户口本,老爷子成了“黑户”。
段树森又一次为杨振亮奔忙。上一次还是杨振亮老伴儿去世时,他拉着老爷子找到县里的民政局,“这是战士,家里困难得很。”
那一次磨破了嘴皮,老伴儿的丧葬费免除了。
在段树森的印象里,杨振亮很怕事,“不愿给政府添麻烦。”这一次,段树森从县武装部找来老爷子的转业证明,但身份证没办下来,“户口什么的早就不见了,真没想到有这一天。”
杨振亮自然也没想到。第四次搬进的两间土坯房住了将近4年,器什上凝固的灰尘表达着老爷子对生活的满不在乎。
“就这么活呗”挂在嘴边。因为耳朵不好使,对外界模糊的言语,老爷子多会堆出一脸笑容,作为对所有问候的统一回应。
只有一次,杨振亮难受了。
段树森的妻子王桂平回忆,一年冬天,夜里九点多钟,老爷子摇摇晃晃来到她家。嘴里模模糊糊地喊道,“我中了火毒了,活不长了。”
原来是他一个人生炉子,中了煤气。那天,杨振亮一边跟王桂平两口子念叨,一边哭,“身上都冻得僵住了,只有眼泪是热的。”
昨日中午,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驱车5个小时来到韭菜沟村。距离北京300公里,这里的气温要低上10℃左右。
杨振亮收拾了简单的衣物,还有他半生没离开过的旱烟叶,“坐上小车去北京。”
车开到昌平时,一路没怎么主动说话的老爷子说了一句,“北京变样了,以前可破烂着呢。”
新生活的拥抱
离开韭菜沟时,老爷子不断跟身边人询问,“还能回来的哇?”
工作人员笑着回答他,“您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义养中心的负责人陈锐向老爷子保证,“您是我们的宝,一切都听您的。”
当天下午,老爷子先拜祭老父亲,然后又去拜祭了老伴儿。
杨振亮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独自把他拉扯大。战争结束时,杨振亮回到家乡,但“爹已经没了。”
“我又去北京了,有好心人管我了。”在父亲墓前,苍老的杨振亮像个孩子一样倾诉。
昨日下午,“小车”开到了位于丰台的瑞普华老年义养中心,还没下车,中心工作人员就鼓掌欢迎杨振亮的到来。
按照承诺,义养中心将免费赡养老爷子直到终老。
在简单的欢迎仪式上,杨振亮颤巍巍地举着话筒,用和年轻时一样嘹亮的嗓音,表达对工作人员的感谢。
但高亢的发言过后,杨振亮又沉默了。一天的旅程结束,杨振亮的生活被热心的晚辈们改变。
崭新的被褥和衣服,土坯房中没有的电视机,终于,这个历经风霜的老战士,在86岁的时候,等来了迟到的礼遇。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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