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
“陈氏列祖列宗,今天是清明节。流落在台湾的子弟陈书言,请你们回来过节,希望你们保护、支持你们的子弟……”(纪录片中,父亲在清明节祭拜祖先)
现在,我偶尔会陪父亲四处走一走。有一天,我们在小公园的凉亭下坐着时,父亲说:“我想在死了以后,把骨灰撒在这里。”
我问他,为什么要撒在小公园里?
他说:“这里有小孩玩,那边有厕所,这边有流水。”
我说:“可是撒在这里,我们会被罚款耶。”
他说:“哎,不是跟你说过嘛,两边看看,没有人,就丢下了……外包装要带走。”
我和父亲一人抽一根烟,吞云吐雾。
酒呢,自从去年他摔了一跤之后,我们把他的酒藏起来,他再没有问起过。可能他也知道,这把老骨头,不能再喝了。
过了半天,父亲又说:“要是你愿意呢,把骨灰留在家里,倒也是可以。我可以给你们看门。”
我说:“哎――你死都死了,怎么看门哪?”
父亲说:“哎哟,那是一种意念嘛。”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那为什么没有想过,放到河里、海里?”
父亲忙说:“不要不要不要……我这一生哪,就是吃了水的亏。”
“没有台湾海峡这道水,我不可能在台湾的啦。就是这么一道水,挡了我一辈子。”
我从来不知道,我最喜爱的海和河边,竟是父亲一辈子最大的恐惧和遗憾的来源。
我也不知道,当初自己能否完成这影片。直到这一刻,我才明了:幸好父亲活得够久,给我这个机会去了解他。这隔阂若没来得及在他生前试着解决的话,会成为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爱,有时候真的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唯一确定的是,需要时间慢慢磨,慢慢沉淀,慢慢洗涤出那个开卷有益的原初样貌,就像小时候父亲呵护我,而我也喜欢依偎在他怀里的那种单纯。
我会把父亲的骨灰带在身边,不仅如他所愿帮我们“看门”,而且当我想念他的时候,也可以马上看到他,和他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继续绵密互动着。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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