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对于叠码仔早就见惯不怪了,每次赌局,他们都站在自己的赌客身后,呐喊助威。有时候,在她的眼里,这些服务大赌客的家伙,实在有些谄媚:赌客赌得疲惫时,他们上前按摩肩膀,赌客吐痰时,他们也用卫生纸接着。
“我们尽可能服务得让客人满意。”熊杰说,这是为了留住客人。但他所说的“服务”,却要高级许多,他们为客人提供往返的头等舱机票,接送的豪车,在五星级酒店订好房间,不赌博的时候,还要陪吃陪玩。甚至,有一次,在陪伴赌客的五天内,熊杰花了四十七万,其中二十来万用来给客人买高档皮包。
高成本,当然意味着更高的收益。五天,熊杰赚了一百万。
叠码仔赚取的是回佣,叠马仔以约99%的面额价格从赌厅取得筹码,借贷或销售给赌客,叠马仔赚的就是这个价差,通常是下注额的1%。而下注额并不只是赌客的筹码数,而是计算的赌客多次下注后形成的“流水”总额,一般可以达到筹码数的四到五倍。熊杰能赚一百万,意味着他拉来的客人,投注总额已经上亿。熊杰说,这不算什么,有的客人,投注总额能够过百亿。
随之变化的,是赌厅给予熊杰可供放贷的信用额度,从一百万增长到三千万。
由于中国内地海关规定,每个离境进入澳门的内地居民不得携带超过2万元人民币现金。内地客人往往不便携带巨额赌资,这就需要叠码仔为其提供无息借贷。叠码仔根据赌客的资金实力和信誉度,为其提供一定金额的筹码,这种特制的筹码被称为“泥码”,只有在投注之后,赢回现金筹码,才可以兑换现金。
2011-2013年,熊杰进入这一行当的时候,一种乐观的情绪刺激着所有人,澳门赌场像一个黑洞一样,吞下所有朝它奔涌而来的资金。一方面,是巨额的热钱,从中国内地、港澳台以及海外涌入贵宾厅,作为投资急剧扩大了中介人可资借贷的资本总额,其中,既有正当的借贷,也有高利贷和洗钱。另一方面则是叠码仔,他们深入内地各处,为富豪们牵线搭桥,如打了鸡血般,将客人源源不断地送往赌场。
为了多赚码佣,叠码仔们开始超额借贷。
“如果我评估一个客人有一百万的实力,这是他的信用额度,那我会借他三百万。”而在美国赌场,法律规定的借贷金额则是信用额度的5%,“叠码仔”贷出的额度比这高出了60倍。
另一种推波助澜的方式是赌“台底”。台面上每一局有三百万的下注上限,台底则没有。这是更疯狂的对赌,一托二:台面上三百万,台底还有三百万,还可以一托三直到一托几十。如果赢了,就可以赢取几倍、几十倍的收益,当然若是输了,失去的也会翻倍增加。对于赌客,如此的豪赌当然刺激心跳;对于赌厅,赌“台底”的收益可以避交高额的博彩税;对于叠码仔,则意味着远高于台面的返佣。
“一个晚上一两亿的赌局,平常得很。”熊杰的语气里有着豪气。
按照亚洲责任博彩联盟主席苏国京的计算,虽然澳门博彩业的毛收入保持在三千多亿澳门币,但流入澳门赌场的资金,在2012年已经超过1万亿,若将台面、台底的赌金都算上,则更加难以估算。
这是一场金钱的狂欢。贪婪、冒险、肾上腺素交织其中,悲欢之际,宛如烈火烹油。这又像是资本的盛宴,赌局成为最佳的投资品,干柴烈火,热得烫手。
这也是利润共享:赌场、赌厅、叠码仔都赚得盆满钵满,赌客也获得了最优质的服务。他们有的输钱有的赢钱,当然最后还是要输的。
“一般一个客人赌两年就垮了。”熊杰说,但这不重要,在内地,钱多得不知怎么花的人有的是,倒掉了亿万富翁,千万富翁又来了。 后来,一个叠码仔回忆那段好日子,说,就像泡沫在膨胀。
“美好世界”
“赢了钱拿走,输了你要还啊。”
年轻时,蔡其仁也曾在赌场的江湖里闯荡。他视欠债还钱为天经地义。现在,他参与创办了一个网站,将输了钱不还的内地赌客列成黑名单,公布他们的照片、籍贯、欠款金额,并就他们的危险等级评级:100%,意为多次欠款金额巨大,主动偿还可能性极低。
网站取名“美好世界”。
名单中,包括身陷囹圄的原沁和能源集团董事长吕中楼,内地火锅连锁店“谭鱼头”的老板谭长安。
2013年11月,网站创建的时候,黑名单里的“老赖”有七十余个,到了2015年2月,数目扩充10倍,已经有了810个,涉及赌资超过140亿澳门币。
即使是管中窥豹,也可发现问题:2014年,原本财富汩汩不断的内地赌客,还不起赌账的越来越多。
这时,人们才惊觉,原来之前顺畅流转的资金链如此脆弱:内地赌客,也可能突然出现大面积的资金紧张。
还不起钱的原因很多,企业垮了,经济不行了,往往说不清道不明。
赌客还不起钱,放款借钱的叠码仔就必须承担损失,这却是一清二楚的。若是超出承受能力,叠码仔也撑不下去。
2014年4月,一位昔日的“明星”叠码仔选择跑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贵州凯里人黄山,在澳门做叠码仔三四年,甚至成了贵宾赌厅的股东。他招揽了大量叠码仔,发放了大量赌资借贷,另一方面,他又以高息吸收了更多的投资。但某一天,当他发现,自己东借西借,仍不能填满窟窿,并且窟窿越来越多时,他决定卷款潜逃。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