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子孙立人要自付租金,山中湿气又重,孙立人便呈报说,既然是软禁,可不可以住到自己原在台中买的房子。情治单位研究之后,觉得台中的孙宅也很独立,适合监视与隔绝,便同意孙立人一家都搬到台中去住。彼时孙立人不仅失去军职,也失去了国家赋予军人一切应有的待遇。失去千军万马的指挥权后,孙立人这位抗日英雄面对的是普通人的现实困境。一开始,他连军人的基本待遇都失去了。没有钱,没有军人退休的奉给。他的地位很尴尬,被软禁的他,没有退伍交接,没有光荣仪式,连退伍军人都不算,一夕之间从陆军总司令成了国家的囚徒。他是因为美国试图扶植第三势力,将他当作对象,此种威胁使蒋介石对他产生了猜忌,为杜绝后患最后把他拉下马,永远软禁起来。他就像是张学良、像是李弥一样,成了蒋介石“政权维稳”下的囚徒。
孙夫人一开始还变卖手饰维持家用,几年后实在没有钱了,连吃饭都有问题,软禁中的孙立人请老秘书写信给蒋介石,希望拨补一些费用给他生活。蒋总统也很绝,硬是不以退伍军人的待遇给孙立人,而是以总统的“特支费”,像是恩施一样给孙立人一家作为生活之用。为了让妻儿能生活宽裕,孙立人像张学良、陈立夫的晚年一样开始自已种菜养鸡营生。作为养鸡农,孙立人努力研读许多畜牧业的专业资料,但孙立人不能到市场上了解行情,行动往往比市场慢了一步,最后赔了老本。后来孙立人还养鸟(金丝鹊)、种玫瑰,培植兰花,最后种果树,成了一名果农。半生戎马的孙立人以为这样可以自谋生活,贴补家用。
1960年代,台湾青果及香蕉大王陈查某买下了孙立人在阳明山的一块地,孙立人请人办妥这件事后,拿了钱在台中近郊一个叫大坑的地方买了一块地当果园种果树。
孙立人一直不能出去接触社会,更遑论台湾东海大学邀请孙立人来授课,也被当局阻止,所以种果树成了孙立人一家比较实在的营生办法。台湾水果很便宜,果农都赚的是工钱,如果不能自己种植或收割,而是请工人代劳,势必赚不到什么钱。大坑这个果园未能带给孙家丰厚的财富,却给孙立人和家人很多接近大自然的机会,让孙立人在与世隔绝下,能够在自然间,一吐胸襟中的不平之气。软禁前的孙立人与政经各界交往频繁,社会关系良好,像学者胡适、台湾驻美大使蒋廷黻等都会前来探视,但被幽禁之后,孙立人再也不许接见外界人士。在孙天平眼中,大人们的事情都是莫测高深的,他根本不了解父亲的处境,以及对外界消息的渴望。当时年幼的孙天平,甚至不知父亲和自己是软禁的状态,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复杂。
只有在极为安全的情况下,在“外人”都不在场,孙立人才会对稍微懂事的孩子讲一点自己的故事,特别是在1960年代末,孙天平念中学放暑假的那些日子。夏天,到了周末,吃完晚饭,孙立人看情治人员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时,就会跟孩子讲一点自己的事,还叮咛孩子,不要在外面乱讲,外面的世界非常复杂。作为青少年,孙天平有时遇到一些同学无礼的骂他父亲“叛徒”,孙天平还会跟对方打架。
直到孙立人很老了,眼看自己日薄西山,一生的愤恨和不公待遇仍然不能获得昭雪,孙立人在孙天平出国念书前,终于对着自己的子女第一次完整的诉说他的过往。到了美国留学,孙天平才在有知识的同学口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父亲的遭遇,以及父亲在历史上的坐标。
蒋经国过世,蒋家政权结束的1988年,孙立人终于迎来了自由。蒋介石与他的儿子一直将孙立人关到他们自己生命都完全终结,也没有还给孙立人自由。
孙立人在自家园子里耗去了整个下半生,直到如今,对于他的叛变与否仍有许多争议。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孙立人无论作为一名将军还是一介平民,他的公民权利和军人权利都不应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未经任何审判遭到剥夺。孙立人如今过世二十多年了,他所遭受的不公已经成为一段无法重来的岁月,这不仅是他个人的遗恨,更是我们华人,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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