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李敖可谓狂矣,据统计有名有姓的人他大约骂过3000多个,并说整个台湾只有三个人的文章可以看,分别是胡适、殷海光和李敖,其他人连提都不要提。
本文摘自:《中国科学报》2013年7月26日第6版,作者:么辰,原题:《胡适的冰山一角》
胡适写过一首《诗与梦》:“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如果五四以及五四以降的历史有朝一日用文言文来书写的话,那么参照纪传体的体例,《儒林列传》应该是其中最为必不可少的一章,同时也应当是最为华彩的一章,而《儒林列传》里排第一名的,毫无疑问应当是胡适。
这倒不是因为胡适年纪轻轻就爆得大名,不到30岁即已成为北大教授。也不是因为胡适的思想深刻,虽然他处处以藏锋示人,处处“但开风气不为师”,但还是名副其实的“当代第一人”。
最为人所不及的,是就交友而言,胡适的触角伸展的距离太远、范围太广,他的圈子和影响力太大了,时人以能结交胡适为荣,所以有所谓“我的朋友胡适之”的说法。
胡适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这份性情常常被他严谨的常识理性所掩盖,别人给他看手相说其受感情和想象的冲动大于受理论的影响。留美时的胡适可以说无所不记,包括自己最为隐秘的私事,可到了晚年却不得不把日记中的要紧句涂涂抹抹,为的是不想在身后让别人看到全貌。但即便如此,胡适的真性情还是无处不在:对亲人,胡适会给大儿子起名为思望,为的是纪念刚刚去世的母亲。1927年2月5日,胡适在母校哥伦比亚大学演讲,当天下午忽然梦见早逝的女儿素斐,胡适忍了一年半的眼泪竟在大洋彼岸哭了出来。在当天写给江冬秀的信中说:“眼泪也是奇怪的东西。你记得,我母亲死后,我接到电报,手直抖,但没有眼泪。后来走到路上,在饭店里,忽然哭了。到中屯,进外婆家的门,方才大哭。”对挚友徐志摩,胡适一生都很怀念,他写过一首小诗:《狮子——悼志摩》,“狮子”是徐志摩生前在胡适家住时最喜欢的猫,徐志摩死后,胡适睹物思人,诗中写道:“我正要推他下去,忽然想起来死去的朋友……狮子,你好好的睡罢。——你也失掉了一个好朋友。”直到身在台湾,胡适还能时时想到徐志摩,顺便勾出同时的郭沫若,表示他对后者的不佩服。对恋人曹诚英,胡适只有无奈和苦衷,总是躲在诗里凭吊曾经的爱情,一首情真意切的《旧梦》可以概括:“山下绿丛中,露出飞檐一角,惊起当年旧梦,泪向心头落。对他高唱旧时歌,声苦无人懂。——我不是高楼,只是重温旧梦。”
胡适对于同时代的千家驹、许德珩、张申府等人都有所照顾,为了接济同侪,他以“北大培养基金”的名义不断送钱给远在美国的林语堂,此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也没有记入日记,直到林语堂回国后才知道;为了培养后辈,他可以把自己重金购得的珍贵孤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借给当时身为燕京大学学生的周汝昌,周汝昌和周祜昌把甲戌本誊抄一份,使其发扬光大。后来周汝昌写的《红楼梦新证》还博得了胡适的赞赏,称他是自己在红学领域最得意的弟子。
沈从文一向以“乡下人”自称,1929年,经徐志摩推荐,他认识了当时任中国公学校长的胡适,被其聘为中国公学讲师。第一次登上大学讲台的沈从文很是紧张,望着台下的学生竟然十几分钟说不出话,只好在黑板上写板书:“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后来胡适听说此事,笑道:“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即是成功。”后来沈从文每当提及被聘为大学讲师一事,总说:“适之先生最大的尝试并不是他的新诗《尝试集》,他把我这位没有上过学的无名小卒聘请到大学里来教书,才是他最大胆的尝试!”
李敖可谓狂矣,据统计有名有姓的人他大约骂过3000多个,并说整个台湾只有三个人的文章可以看,分别是胡适、殷海光和李敖,其他人连提都不要提。这个声言找个佩服的人就照镜子的叛才,却曾经在多种场合坦承自己对于胡适的崇拜。最近,已经年近80岁的李敖说对于自己一生影响最大的人有两个,胡适和蒋介石,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的敌人。
李敖总说自己是现在唯一能和五四时代的人搭上线的作家,他并没有夸口:学生时代的李敖即已迷上胡适,胡适在1953年赴台中演讲,听讲者中就有青年李敖的身影。他说自己第一次拜访胡适时,胡适因为胃疾正在喝橘子汁,称呼他为李先生。此后二人不断有书信联络,李敖还请胡适写字送他。到老了发现原来自己和当时胡适家里的众多宾客一样,算是消费了他宝贵的生命。李敖服兵役回来,租到台北县新店狮头路十七号的一处像是碉堡的房子,每月两百元钱的房租。那时他穷得裤子进了当铺,胡适得知后马上寄去了一封信,在信中约他去南港玩,随信附上一千元支票一张,并言这只是“给你赎当救急的,你千万不要推辞,正如同你送我许多不易得来的书,我从来不推辞一样”。后来这笔钱没等到李敖还,胡适就已去世。
李敖写过一篇名文《播种者胡适》,编过一套《胡适选集》和一本《胡适语粹》,在《胡适语粹》的新序中他写道:“在启蒙人物中,胡适是最稳健、最优秀、最高瞻远瞩、最具潜德幽光的哲人智者。”这样极端的钦佩之情在李敖的人物评论中极为罕见。
张爱玲把她最后一次见到的胡适之描述为“整个凝成一座古铜半身像”,使她觉得一阵凛然,发现伟人自有伟人相。她说胡适是摩西式的人物,因为犹太人杀了摩西,又反过来供奉他。
晚年的胡适睡在病床上,护士把他露在外面的一只脚放进被子里,胡适在睡梦中道谢。第二天护士和他提起此事,他竟完全忘记,私下里称自己在睡梦中还不忘谢谢别人的帮助,这真是好习惯。
胡适写过一首《诗与梦》:“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或许有一扇门通往胡适的内心世界,但是他却很少对人开启过,这些只鳞片爪或许只是这位德智兼隆者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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