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中国人的血统”。这位穿着一件纯白衬衣、身材笔挺的高个头俄罗斯商人,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长着一张典型的高加索人面孔,此言一出,让在场的人们震惊了一小会儿。
亿万富翁吉亚乌丁·马戈梅多夫(Ziyavudin Magomedov)补充说,自己的奶奶就是中国人。
确切地说,马戈梅多夫不是俄罗斯族,而是达吉斯坦族。
马戈梅多夫曾经很缺钱,那是大学时代,但是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找父母要,而是靠自己。当时有波兰同学市场调研发现,把俄罗斯电子设备卖到波兰可以赚钱,1988年马戈梅多夫就开始做这个生意,之后又开始贩卖电脑。马戈梅多夫的第一桶金就是做外贸得来的。1994年从莫斯科大学经济学院国际贸易专业毕业,马戈梅多夫就与人合办了一家投资公司IFK,主要从事证券、金融业务。
1996年以后,马戈梅多夫开始探路石油相关产业,还有银行。尽管在1998年俄罗斯金融风暴中备受打击,几乎让他们前面积累的财富亏蚀一空,推倒重来之后马戈梅多夫的生意还是越做越大,2010年以后几次成功收购,让他创办的投资公司苏玛集团(Summa Group)成为俄罗斯最大的公司之一,年收入高达100亿美元,旗下控股公司包括俄罗斯最大、欧洲第三大港口新罗西斯克港,俄罗斯最大的运输公司FESCO,俄罗斯最大的粮食公司联合谷物公司,泛工程公司等,马戈梅多夫本人也成为了亿万富翁。
苏玛集团此前和中国几无交集。直到2014年5月20日,中国吉林省与苏玛集团在上海亚信峰会期间签订《合作建设俄罗斯扎鲁比诺万能海港合作框架协议》。扎鲁比诺港是俄罗斯滨海边疆区最南端的港口,地处俄、中、朝3国交界处,距中国珲春市71公里,是终年不冻的深水港。
中国东北靠近日本海,但没有临海港口,一直希望能够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借港出海”,可俄罗斯对此并不积极。1993年2月,中俄双方签署合同,商定一起对扎鲁比诺港进行改造、疏浚、扩建,但最后无疾而终。2003年3月,中俄政府间经济事务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中国正式向俄罗斯提出租赁扎鲁比诺港,遭到拒绝。随着俄罗斯外交战略从欧洲转向亚洲,情况有了改观。苏玛集团的下一个海外目标就是中国。
马戈梅多夫的大儿子今年16岁,正在英国哈罗公学读书。2014年9月,听到大儿子主动表示要学习中文的时候,马戈梅多夫很高兴,而马的小儿子,已经学了一年的中文。
2014年10月中旬,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俄期间,苏玛公布了扎鲁比诺港项目更进一步的规划。扎鲁比诺港将在现有4个码头的基础上,规划新建12 至15个码头,并拟将扎鲁比诺港设立为自由港,对出口和生产企业给予免关税待遇。该项目计划3年完成,俄罗斯交通部下属部门已为该项目划拨240亿卢布预算支出,苏玛集团计划投资120亿卢布,共计约10亿美元。
扎鲁比诺港口项目管理经理亚历山大·阿那延科介绍,扎鲁比诺港口建成后,这里将会是俄罗斯最大的粮食终端、俄罗斯最大的集装箱终端,成为最接近阿姆斯特丹的转运复合体。目前,苏玛集团已经与中国签订了200万个集装箱、5千万吨散货运输意向协议,“它可以减少从中国东北进出口货物的运输成本,也可以帮助中国东北实现出口外向型发展的可能。”
亿万富翁吉亚乌丁·马戈梅多夫接受媒体采访现场。
以下是南方周末记者和马戈梅多夫的问答——
知道:你对扎鲁比诺港口合作项目的预期是什么?
马戈梅多夫:中国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经济体,对俄罗斯工业、物流发展非常重要。所以我自己参加APEC会议的时候,经常讨论到物流运输的作用、俄罗斯地理位置优势如何发挥。从亚洲到欧洲的物流、中国货物要经过俄罗斯,我们希望俄罗斯能积极参与各种交通物流方案,三四年前,我就觉得两国合作是必由之路。
这一合作会遇到什么困难呢?可能的潜在问题是,最近20年我们缺乏在这方面配合中国的经验。现在全世界公司都全球化了,有很多合资企业,但是我们两国合作的潜能尚未全部发挥。我们是否成功,在于具体项目能否具体落实。我们应该摸着石头过河。
虽然两国经贸合作中石油和天然气所占比例很大,但不应该占主要地位,我还是期待其他领域如交通物流能源、技术、工程等的比重能逐渐提高。我觉得扎鲁·比诺作为我们落实的第一个合作项目,最重要的目的在于我们不仅能做自然资源有关的项目,还能做一些技术含量更大的项目,两国合作应该能达到这样目的。
有些人觉得,中国人做生意比较保守,但我不觉得,反而是中方合作伙伴在有些方面甚至比我们还快,这和西方合作有一些区别。俄罗斯和中国在思想、文化方面有区别,但总的来说,我们的共同点多,区别不是那么突出。我在思想上是东西结合的一个人,我和你们的合作应该比较容易。
知道:从最近几年苏玛集团的发展轨迹看,你们的战略和政府意图总保持高度一致,为什么?
马戈梅多夫:是的,我和俄罗斯石油管道公司Transfer关系非常密切,联合粮食公司也是我们(49%)和国家(51%)一起控股的。
两年多前,我们投标联合粮食公司,因为它仓储量在俄罗斯是最大的,现在我们对它还有新的战略规划,从回收、生产包括其他谷物,我们中国合作伙伴也会有兴趣。大豆在中国很受欢迎,中国需求量很大,俄罗斯有很多适合种植大豆的土地;我们还有一种把大豆变成其他人造食物的技术,有很多大项目我们希望能和中国一起合作。
我跟国家机构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我们集团的战略方向是要把国家战略和我们的战略结合起来。俄罗斯的面积很大,俄罗斯东部有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就是中国,我们应该为合作伙伴考虑。我们的利益和国家利益是一致的。
知道:俄罗斯曾经历过一轮私有化过程,目前中国国企也正在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你对此是怎么看的?
马戈梅多夫:我觉得,非常遗憾,可以肯定,1972年苏联可以对经济做更好的改革,我的导师——很可惜他已经去世,他是个杰出的汉学家——我和我的导师当时经常谈论这个问题。1978年苏联没有抓住机会,当时苏联的资金比较充足,完全可以像中国这样温和过度到今天这个新体制。
当时苏联有政治局、中国有政协这样的参政议政机构,但是当然这都是由具体的人决定的,我们现在应该多多倾听邓小平的话,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要百花齐放,走向多元化。
当时苏联最大问题,不是苏联解体,而是休克疗法。如果能够温和过渡到新的体制,那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复杂问题。当时苏联整个经济受到打击破坏,最大的打击是企业私有化,按照非常可笑的价钱私有化。如果在现在的中国,国有资产被个人按照很低的价格购买,肯定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不满。
任何政府,如果能够把自己的政策基于两个原则制定:第一是社会公平,第二是经济效率,第三可以加上,像孔子说的,有一个希望提高自己国家经济效率的领导,按照比较公道的原则去做,就能够起到作用。
在2000年,现任俄罗斯总统普京基本上把面临崩溃的俄罗斯集合在一起了,但我们在政治上和中国有很大区别。我觉得在你们那里的改革更犀利,是对的。比如现在,石油、天然气公司要逐渐要减少国家资产和国家股份,而在很多基础设施项目上国家不一定撤出,必须保留其控股权,但是私人公司可以在交通、港口方面实行自己的想法,这并不矛盾,但是大规模投资必须由国家监控。在俄罗斯,私有化没有这样一个机制,中国肯定会形成这一机制。
我不能改变历史,我们(俄罗斯)面临的情况就是这么错综复杂,但我们总统还是希望恢复对所有大项目的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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