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健做企业的最早经历是在“文革”时期,他曾经担任过嘎洒糖厂的厂长。谈起这段历史,褚时健脸上的笑纹深了一些,像在说一个笑话:“我这个厂长是戴罪之身,‘摘帽右派’,打个比方,‘右派帽子’挂墙上,检查的人来了,就给我戴上,批斗我了,就戴着帽子走个过场。厂里有两路造反派互相打,他们都不舍得往死里整我。整个云南的糖厂都亏损,我那个镇办小厂一年盈利30多万呢,别的厂100斤甘蔗能榨9斤糖,我们能榨12斤。我们还把别人榨过的废料,要过来再榨一次。尽管设备简陋,品质在当时算好的,像蜡一样。”
面对为何成为右派这个问题,褚时健凝想了片刻,点上一支烟,悠悠地说:“1955年,我27岁时担任玉溪地区行署人事科长。我的上级常常暗示我替他做点违反原则、对个人有利的事,我听不懂。他说小褚你不懂事。反右的时候,我负责给一部分人定性,那时候反右是有指标的。我想不通,那些我熟悉的人怎么可能是右派呢?指标越来越高,我工作越来越差,‘对右派手软的人肯定是右派’,1959年,我就成右派了,就去农场改造了。很多县级干部和我关在一起,他们想不开,整天唉声叹气。我说,有什么呀。这一年,我30岁。”
在农村的日子,尽管全家生计艰难,和坐机关相比,褚时健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他说:“我是个不爱求人的人,搞人际关系,我不行,觉得心烦。”1979年,褚时健在嘎洒镇上看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文件,他心想:“一切该结束了。我是搞经济、搞技术的,我们这些人又有用武之地了。”
从做糖,到做烟,再到做橙,褚时健都可以说是一个技术至上型管理者。三次做企业都很成功,这使他只认这个理。“真有拳头产品,市场就不是问题,”褚时健说,“海尔,把摊子铺那么大,还要进军国外市场,张瑞敏会很累吧。”
“搞技术”的褚时健其实很懂得“分甘同苦”的道理,这个词的本义是同甘共苦,做另一番解释也别有意味。他率先在玉溪烟厂工人中实行计件工资,有赏有罚,极大提高了效率,工人的工资有时甚至超过管理层,并曾经发生过多次工人翻墙进厂加班的事情。分配与激励是褚时健管理企业的一大利器,做烟种橙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在种烟最红火的时候,作为烟厂的厂长,他觉得自己和其他高管也应该被激励一下。他的这次率先尝试却把自己推向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陷铁窗,家破人亡。
“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你如何看待朋友?”听了这话,褚时健猛吸了一口烟说:“我在牢里的时候,心想我70多岁了,以后能不能活着出去,出去以后又靠什么生活?后来,我弟弟来看我,带了他种的橙子,我吃了一口,心想,味道还可以啊,要是能出去就种橙子吧。后来,得了病,身体状况很差,再不出去看病,估计就死在里面了。出来后,就想找点事做,消磨时光。处理我的案子时,他们给我留了120万块钱。听说我要种橙子,几个有钱的朋友每人借给我几百万,加起来一共1000来万,他们说,就是给你玩玩,玩没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用不着。到2009年,这些债务都还清了,还钱的时候,他们又不肯要利息。”
2011年,褚时健的果园利润超过了3000万元,固定资产超过8000万元。不过,这些年的赢利,不是用于还债,就是变成水利建设等固定资产投入,最近褚时健又租了400亩山地,树刚种下,挂果还需要几年。
国内一家很有实力的投资公司专程托人询问褚时健对上市有无兴趣,这家公司看好褚时健橙子的口碑和赢利能力,有意运作“褚橙”登陆股市。褚时健听了,连连摆手。“没的这个心肠跟他们玩。再说,投资公司都要在上市后拿走股民一笔钱的。我85岁了,管不了几年,以后交给我外孙女和她丈夫。说实话,他们管管销售还行,但还没掌握种植技术,上了市,我倒是拿了钱,但亏了股民。我怕别人背后指指戳戳。”
褚时健随即和我们讨论起股市:“你们觉得中国股市正常吗?一只做酒的股票从两块钱坐飞机一样地涨到90多块。”随后,他做了一个坠落的手势,接着说:“央企不是很赚钱吗?它们给股民分过红吗?”他用很慢的语速笑着说:“我不上市。”
“从2002年保外就医到现在也快10年了,中国的商业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互联网公司现在发展很快,你在山中是否留意过?”问题很长,回答很短,他说:“我玩不了概念。”停顿片刻,他接着说:“现在国企太厉害了,反正总能赚到钱,反正花的也都是国家的钱。有的一把手,既不懂生产,也不懂市场,照样一年收入几百万。”
听有人恭维他以前是“烟王”,现在是“橙王”,褚时健并未反对这种说法。又有人说起王石撰文向他致敬,他愣了一下,“王石就站在那里”,褚时健指了门口说:“他来过两次,我们站着,每次都说两个多小时的话。他事业做得不错,是个有追求的人。”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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