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颖(资料图)
在国家层面,中国最需要的改革是什么?
在全国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第一副主席张梅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能脱口而出,她说:“当前最迫切的是改革顶层设计与转变发展方式。”
6月27日,张梅颖在位于白塔寺的全国政协办公室,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的专访。从改革顶层设计、发展方式转变到对GDP的认识,从发展现代农业到处理国企与民企发展的关系,张梅颖畅谈自己的观感和思考。
改革一定要有顶层设计
《中国经济周刊》:改革现在到了一个关键的关口了。改革顶层设计需要怎么着手呢?
张梅颖:在当前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淡化改革,而是要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开放。改革是绝对不能倒退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倒退没有出路。所以,现在应该把改革提得更响亮,不仅要更响亮,而且在顶层设计上,设立专门机构。现在是发改委协调,可是发改委主要是审批项目,本身不超脱,不免影响改革设计的效果。
改革的任务如果落实到相关部门,改革的最后结果就要受制于部门利益,必然导致改革中利益部门化。改革开放初期,有一个体改委,职能就是体制设计,不负责审批项目。
所以,我们的改革,顶层设计是非常重要的。第一,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第二,改革一定要有顶层设计,杜绝改革的部门化和碎片化。
《中国经济周刊》:在您看来,改革的阻力在哪儿?
张梅颖:政治体制改革不外乎就是上层建筑更适应经济基础,适应人民的要求,更有利于政治稳定和社会长治久安。如果有人一听见政治体制改革,就一定扯到西方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上,只能说他是偏执和神经过敏。
我认为应该正确理解政治体制改革。现在政治体制改革的压力、动力不足,与一些人担心政治体制改革会触及他们的既得利益大有关系,过去有句话,叫“自加压力”,现在自己加不起来则压力要来自群众的监督,必须要有一个倒逼的机制,不然就像一些人感觉的“挺舒服的干吗改革”。
我比较忧虑的是,中国有一种比较根深蒂固的民粹文化,如义和团运动就是属于这种民粹文化的产物。这种民粹文化冲击了中华民族的理性文化,非常容易走极端,走极端就影响政治改革,影响国家的稳定。这样一来,我们改革的氛围没有了。
政治体制改革为什么迟缓?我觉得还有一个认识上的障碍。我们国家这三十多年创造了奇迹,让人误以为只要经济改革就行了。
公共财政,是民主和民生最好的切合点?
《中国经济周刊》:目前,收入分配改革无论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都备受关注,这一改革为何会如此瞩目?
张梅颖:收入分配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民生问题,更重要的它还是一个政治问题。国家稳定不稳定,在很大层面上,要看收入分配是否公平。公平不是平均。
《中国经济周刊》:全国人大常委会6月25日二次审议的个税法修正案草案,将起征点从2000元提高至3000元。从网络民意来看,这并没有满足预期。对此,您怎么看?(编者注:全国人大常委会6月30日下午表决通过了关于修改个人所得税法的决定,将个税起征点提高到3500元。)
张梅颖:我赞同起征点3000元或者稍有提高。这是因为你作为纳税人,会对国家更有责任感,哪怕我只交一块钱,但我是纳税人,对国家有责任。当然,我们国家的税制还是需要不断改革的。纳税人责任多,权利不够明确。
我认为收入分配体制的确要改革。从1978年到2010年,GDP年均9.5%的增长,涨了20.57倍。与此同时,人均收入仅增长了9.5倍。说明多年来收入增长与GDP的增长差距较大,没有同步。
“十二五”时期,我们提出来了“两个7%”,GDP增长7%,人均收入增长7%。人均收入增长7%,我想是可以达到的。但是GDP增长肯定要超过7%。今年是第一年,GDP增长可能接近10%,发展还是很快的。从现实看来人均收入还是很难追上GDP增长。所以,我们还得痛下决心来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经济周刊》:您曾经说,公共财政,实际上是民主和民生最好的切合点。这句话如何理解?
张梅颖:公共财政透明了,必定引向公众利益,公权力就会向大多数人的利益方向去运行。比如,现在的通胀问题,食品价格高,如果能传导到农村,提高农民收入是好事,再以公共财政去补贴低收入者,并逐步使工资水平与物价上涨相一致。
去年国家在20%的县试点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年满60岁每月补贴55元。我曾经去考察过相邻的两个村,但这两个村属于两个县,一个是试点县,一个是非试点县。非试点县的老人很有意见,凭什么邻村老人有55块钱,我们没有。你别小看这55块钱,但是对老人来说,这是尊严,我不用向儿子去讨。
我觉得民心是党魂,民生连着民心,公共财政透明并偏重于民生,对执政者来说,体现了执政为民的宗旨。
转变发展方式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中国经济周刊》:转变发展方式也是各级政府热议的话题,现在已经到了转变的“尖峰时刻”了吗?
张梅颖: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与经济结构调整,其实从“九五”时期我们就已经提出来了,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没有什么大的成效。所以,“十二五”确定的主线就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
中国经济发展的粗放模式再不改,下一步的发展怎么往下走?说得严重一点,就是死路一条。这是决定我们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必须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在这一点上,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
为什么这么说?十多年了,经济发展方式改变不了,背后还是一个体制因素。比如某个省要转型,从资源大省转型到多元发展,但是靠卖资源就能轻易赚到很多钱,它没有转变压力。传统发展模式形成的路径依赖,影响了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此外,这还涉及到利益格局的调整,比如发展循环经济需要大量投入,存在风险,有利益取舍等问题。
所以,我觉得这背后体制问题、利益格局问题、固化思维问题和传统发展模式形成的路径依赖问题共同制约了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
为什么必须改呢?我们的GDP占全世界的份额是9.5%,但是我们消耗的能源占全世界的20.4%,石油54%依赖进口。这种格局究竟能够维持多久?
但有多少人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呢?所以举几个简单的数字,就可以看出,不改革是没有出路的。
《中国经济周刊》:转变发展方式,就意味着改变单纯依靠GDP增长的发展模式,与转变发展方式相随的是调结构。您根据在基层广泛调研的经验,提出要优先发展现代农业?
张梅颖:调结构,是社会领域一场深刻而广泛的变革。调结构的唯一动力,就是体制机制必须转变,用政策引导。
我认为要优先发展现代农业。农业问题,最近7年一直被列为“一号文件”,中央确实很重视,但是还不够,缺少相应的配套措施。我在基层调研时发现,种粮的人最苦,管种粮的人工资最低。因为各地的津补贴,是按GDP、财政收入来计算的。
我们到一些省去考察,一个干部从工业城市调到农业城市,他的工资低了好多。但是在农业城市,他的工作更加辛苦,压力也更大。由此看出,种粮食的和管粮食的,待遇都应该提高。这也是中国改革碎片化的表现。
我们对农业的忧患意识还不够,自然灾害不断,极端气候常态化,我们缺乏应对的准备,怎么保障13亿人的粮食安全?去年,我国净进口农产品[17.21 -1.38% 股吧]换算成耕地,相当于进口了近9亿亩播种面积。这相当于进口了一半的耕地,一旦不能进口了,怎么办?所以要发展现代农业,比如中国有三分之二的耕地是低产田,通过改造,潜力还很大。一定要提高农业科技水平,大力推进农业标准化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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