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10+3”框架几乎由中国一手搭建,但日本推动此一提议已有10多年
对于东盟与中日韩的政府部长们来说,要一致选定一名研究室主任并不容易――即使事先已做充分协调工作,但在年度会议依然不能解决问题。
说是一个研究室主任,本质上则是亚洲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的雏形,因此,利益攸关方都竭力寻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中国和日本的博弈则是僵局的根本。
西安会议议而无果
2010年11月,东南亚联盟组织(简称“东盟”)与中日韩三国(即“10+3”)负责财政、金融事务的副部长级官员,在中国西安召开年度会议。来自“10+3”各成员国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东盟秘书处等国际组织的100余名代表出席了会议。中国财政部副部长李勇率领由财政部、央行、外交部、香港金管局组成的中国代表团参加了会议,并与越南财政部副部长联袂主持此次会议。
审议“东盟+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筹备情况的议题,原本并不为外界所关注。然而,由于两个主要国家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取得共识,甚至有严重分歧,从而格外引起外界关注。也就是说,原定于此次会议确定该办公室主任的人选,但最终并未出炉。各方遂承诺在2011年的年会上再次讨论。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获悉,对于这个研究室主任的人选,中国、韩国和日本都推出了自己的候选人,日本的候选人是一位高层官员,拥有海外知名大学的博士学位,曾领导日本财务省的国际局工作。在过去一年里,日本重点推出的这位候选人得到一些国家的认同,中国一度也表示同意。但是在年会上,中国却表示反对。
从此次会议透露出的信息来看,“10+3”国家中,中国和日本是这次会议的焦点国家,特别是中国代表团立场的微妙变化引起各方强烈关注。有日本媒体分析认为,由于中日摩擦近期持续不断,导致中国改变了原先较为柔和的态度,决定推出自己的候选人,反对日本人担任这个职务。
亚洲版IMF命途多舛
亚洲版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就是亚洲货币基金组织(AMF),指的是东亚区域货币储备基金,其作用是为金融危机时需要援助的经济体提供资金援助。截至2010年,该机制还没有完全建立,但东盟各国比较倾向于将其发展为亚洲版的IMF,有掌握宏观货币政策调控的实际权力,而日本一直在倡导并试图掌管这个机构。美国反对,中国立场则较为模糊。
AMF从第一次提出到雏形,前后经历13年之久。日本提出这个想法后,遭到了IMF的强烈反对与美国果断的拒绝,主要原因还是担心日元会挑战美元,影响美国在亚洲的主导地位。当日本转向中国寻求支持时,中国选择了沉默。
在13年间,“货币双边协定”和“多边互换”是两大关键步骤。特别是1997年与2007年的两次金融危机,给东亚各个国家都带来极大冲击。IMF在危机中没能及时救助,并且还时常附加严苛的条件,招致东亚国家的不满。建立亚洲自己的IMF的理念逐渐被东亚国家认可。
不过,AMF虽被IMF一票否决,但东亚各国制定的“清迈协议”却得到美国和IMF的首肯。2000年5月,“10+3”财长在泰国清迈共同签署“清迈协议”,通过建立“双边货币互换机制”的提议,允许在亚洲各国资金短期急剧流动时,从邻国获得资金帮助。
这一协议对区域货币合作来说,是重要的第一步,这在当时有效地提振了中小经济体的信心。不过,由于涉及的内容比较庞杂,可互换的金额额度又较小,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还有,用于救助的资金其实由各国“分别保管”,没有从各国的外汇储备中独立出来。这也是金融危机产生时无法及时应对的另一个原因。
谁管1200亿美元?
因此,在2007年5月,各国一致同意将“清迈协议”多边化,向AMF迈出了第二步。变双边为多边的过程,就是建立一个资金储备池。将每个国家分别保管的紧急资金,放入一个共同的“大池子”里,为处于危机时的成员体提供一定比例的贷款。同时,这个区域的储备库还将设立专门的监督和管理机构,对区域经济进行监控,同时制定资金的使用规则。
从2007年到2009年,各国就出资规模、借款条件、监测机制做了一系列研究。中国央行先后和印尼央行牵头研究出资币种、借款条件等要素,和泰国央行共同牵头研究出资结构和管理人等要素。至2009年,各国就1200亿美元的区域储备库的主要要素达成一致,其中中国和日本的出资份额均为384 亿美元,各占储备库总额的32%。
区域储备库的设立,带来了新的难题:放在哪儿?谁来管理?钱如何使用?按照谁的利益来设计?
AMRO就是要负责将一整套规则、制度从无到有设立起来。中国社科院亚太研究所区域合作研究室主任王玉主说,如果AMRO成为实权机构,将会在目前1200亿美元地区储备库资金的使用上发挥很大的作用,不仅负责执行标准的执行,还将负有评估、监测等职能。
这与IMF的机构组织十分相似,根据出资份额决定各成员国的表决权,并且与该国在申请经济救援时所能获得的资金挂钩。
AMF很有可能将包括两方面的职能,一是对区域经济进行监控,定时出版研究报告等,给出政策性意见;二是资金的使用条件、贷款额度和是否有附加条件等。
不过,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专家刘军红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采访时说,目前,在主任的人选尘埃落定之前,这个机构将如何发展还有很多不确定的问题,包括管理机制、委员会设置、管理规则设计等。
刘军红认为,如果谈到真正能够履行AMF的职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不论中日两国谁能够当选AMRO的主任,都意味着将会拥有东亚地区的更大的主导权。一是由于AMF能够指导新构建的东亚地区的区域性合作,二是因为AMRO背后,是货币金融体系的构建,将对未来世界的政治、主权问题都带来影响。
中国的两大劣势
事实上,中日两国在过去多年中,一直在试图影响AMF的形成和发展,使其更利于扩大自己的地域影响。中国“竞选”研究室主任一职最有利的砝码,就是AMF所基于的10+3的合作框架,可以说是中国一手搭建的。
在过去不到20年的时间里,中国与东盟从对话伙伴提升到战略伙伴,贸易额保持年均20%以上的增长;2010年年初,中国-东盟自贸区全面建成,中国成为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合作已经遍及各个领域。
据有关专家介绍,中国在这期间的合作政策大多让利于东盟,为了给予东盟进一步深化合作的信心。在这方面,虽然日韩两国也在不断推进与东盟的10+1,但是到现在,其合作的程度,仍不能与中国相提并论。
不过,中国也有两大劣势:日本拥有比中国更多的份额;人民币的影响力不及日元。
从表面看,中日双方出资额“并列第一”,各为384亿美元,占储备库总额的32%,但中国份额里包含中国香港42亿美元;另外,东盟出资240亿美元里面,有200亿美元实际上是日本提供的贷款,渠道是官方开发援助(ODA)。
刘军红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以上这些都还是体制内的份额,还有很多体制外的贷款。2009年,日本为东盟提供了一个“金融稳定框架”,在各国危机的时候提供经济援助,金额大概是670亿美元。同时,日本政府还以贸易和保险的形式,提供了金融和贸易保险,大概有200亿美元以上。实际上,日本体制外提供的各式援助大约有870亿美元以上。
另外,在区域外汇储备库中,日元能够作为储备货币,而人民币尚且不能自由流通。这对于中国整体上的软实力,也造成了一定影响。
刘军红说,将多边协议中的互换货币变为储备货币,实际上是降低了人民币的地位。2002年,中国与日本所签订的双边货币互换协定,曾为人民币打造了与日元相等的地位。但是在将其转化为储备基金时,由于人民币不是储备货币,所以地位被削弱了。这使日本在AMF有更大的主导优势。
中日博弈的美国因素
在2010年10月的东亚峰会上,美国和俄罗斯宣布将于2011年加入峰会。对此,一些学者认为,美国重返亚洲很可能完全改变原先的东亚合作格局,也对中日之间的主导权起决定性的影响。
1999年,经济学家黄范章曾撰文指出,如果因为亚洲货币基金的设立,可以使美日两国因在东亚经济上的利益分歧展开争夺,对中国不无好处。然而 10年后,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很难再让美国视而不见。对此,刘军红表示,由于日本是美国的盟国,美国还是更有可能对中国施压。这一趋势从奥巴马的亚洲行,和借朝韩事件高调进行军演,都可以看出端倪。这更加剧了情况的复杂性。
另一个方面,有专家认为,要警惕日本通过主导AMF而大力推行日元的国际化。在1997年提出AMF建议被拒绝后的10年中,日本反复在各种场合不断推进AMF的建立。
刘军红解释说,推进地区日元和构建日元储备机制将为日本带来不少的好处。不仅能确立其在东亚地区的主导权,制约中国的发展力量,还能使日本从美国和IMF处赢得一些独立性。另外,日本希望通过扩大日元在东亚经济的影响,逐渐形成“日元区”,期望能够形成日、美、欧三极体制的国际货币基金体系。
然而,外交学院日本问题专家江瑞平认为,日元的国际化大势已去,目前,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日本,日本想要再实现日元的国际化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于加入AMF之后,中国如何更好地推进东亚区域合作,刘军红认为,一方面,中国要加大对相关领域的研究,这样才能在国际货币体系的构建中扮演更加积极地角色;另一方面,中国在参与构建AMF的过程中,要注重与国际大环境的接轨,搭建的大框架要争取与国际组织如IMF的目前框架相匹配,才能在国际舞台上更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东亚合作的重点仍然在中日合作。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蕴岭曾指出,目前,中日仍未达到一个高层次的共同战略阶段,它们的合作和共同努力至关重要。如果中日在东亚自由贸易区、金融合作、安全战略以及地区机制建设方面不能享有共同利益和彼此联合,东亚区域合作的一体化就没有可能实现。
由于中日两国都希望自己的代表能够坐头把交椅,主任人选的设定必将经过艰难的角逐。但多数专家认为,东亚合作必须要依靠两国的共同协商,双方都要有让步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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