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赌桌上,除了手上的功夫,还得有心计。
有次他参加一个赌局,打梭哈,开场就说:“我没带太多钱,你们都是老板,我来自江西,产穷光蛋的地方,跟你们浙江人比起来差十万八千里。我就是来玩的,太多我也玩不起,还要养老婆孩子。这样吧,一把牌见成效,我只带了50 万。”
对方发牌。他赢了,变成100万。这第一把,他没搞鬼,真的是运气。
他接着问对方:“还想玩吗?”“还想”。仍是对方发牌,他又赢了,变成150 万,这次还是运气。到了第三把,他问:“还要玩吗?”对方说:“要。”“好啊,”他客气地说,“但是,对不起,轮到我洗牌了。”当然,他又赢了。这一次,不是运气。
这时该缓口气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不要玩了。三把牌我都赢了,这是天意,你脸上写了一个死字,老天爷今天给我机会。你还要玩吗?不好意思,我要先休息一下。”
接下来不打梭哈了,五百、一千地玩小牌。他开始逍遥地抽起了烟、喝了点酒。打了七八个小时,边打边调侃:“你还赌得起吗,赌不起可以滚蛋了,你还有那么多 ‘子弹’吗?”对方已经红了眼:“有,当然有,我借。”然后几个电话打出去,借来400 万。这时赌场已经变成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不好意思,还要打?好。但牌要我来洗,我来发。”赢了最后这一把大的,他起身走人。对方瘫坐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他偶尔也有失手,比如藏的牌突然掉地上了。他赶紧一脚踩上去,粘着那张牌出了门,说去买烟。半晌回到赌桌,假装数牌,大喊一声:“怎么少一张?这里有鬼,不玩了。”起身走人。
他渐渐有了名气,开始做更大的局——“杀猪”。什么意思呢?几个人合伙设骗局。
还是90 年代初。江浙人发迹的初期,四处都是钱。有人输了钱,不服气,想赢回来。怎么办?就得找枪手,尧建云就是好的枪手。这得设一个大局,他需要换个名字,还要一笔储备金,差不多200 万,用来开个饭店、或者美容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做生意的。他得说自己也是浙江人,不能是江西人了,江西穷,他得有老板的样子。这些叫做铺垫。然后他开始靠近那头要杀的“猪”。先是朋友引荐到美容厅玩玩,因为女人是最好的突破口。如果可能,在“猪”的附近小区买一栋房子,每天跟踪你,看你在哪里吃早点,喜欢读书?什么样的书?他把这书的内容全背下来,这叫共鸣。偶尔碰见,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可以上家里吃顿饭了。家里得安排一个会做菜的漂亮女人,这叫讲究。三四个月之后,便可以“杀猪”了。他会约一次牌局,假装自己是不太会玩的,甚至输钱,但请他做枪手的那个人会赢很多很多钱。牌局结束,他起身离开,一走了之,“杀猪”的前几天,房子已经卖了,女人也转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杀猪”的分红到账。
一次牌局之后,“猪”可能就死了。这局到底有多大?他说:“我只知道,一个晚上就可能家破人亡。”
什么人都不能相信
赌桌就是个战场。这道理,尧建云懂。但他后来才知道,这战场得一个人扛,是不能有马仔跟着的,朋友也不行。杀猪,那是替别人当枪。轮到自己,什么人都不能相信。有人的地方就有二心,就容易出现背叛。不过话说回来,在赌桌上出老千的人,好像也谈不了什么背叛。
他老婆不管这些,生了个女儿。1993 年,尧建云结婚不到一年,南方传来了一个大赌局的邀约。他之前在珠海结识了一些打渔的老板。打渔其实是很赚钱的,他曾赢了人家很多钱。这年秋天,那些人在公海上组了个局。每人携带100万参加,赌资可达500 万。老婆不让他去,他没听。
上了船,开到公海上。三个小时,尧建云输了30 万。他觉得有问题,对方请来了一个澳门的高手,那房间有鬼,也许是摄像头。他要求换个房间,并且要自己发牌。那天赌局结束时,他不仅赢回了30万,还多赢了60 万。大伙决定第二天继续。但当天晚上,渔老板们打电话给他,说上船来,咱接着玩。他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了。玩了一会儿,跟他一起的马仔喊:“他手上有假!”几个人拿着刀冲了过来,他想跑,已经晚了,人被按在桌上,衣服被撕开,眼睛看到好像有人拿着来福枪进来。接着,一闷棍打在后脑上,他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已躺在了香港的医院里,不知谁送过去的。流了很多很多血,但他活了下来。头顶上有个大疤,是那根闷棍留下的。右腿,截肢到膝盖。左腿,膝盖下还留了一小截。看情形,是被枪打的。左手的手指,也许剁了两刀,不齐整。
去珠海,他本想过去杀猪,没想到碰到了老虎。回到浙江,尧建云告诉老婆和丈母娘,他在南方和一帮珠海老板做走私生意,被火车轧了。她们信不信,也就无所谓了。
尧建云是有家底的。房子,老婆和女儿,还有个饭店的生意,可以养活他。但一个断脚的残疾人,能干嘛呢?看电视,看碟。此后5 年,他每天都像傻子一样,不剪头发,不刮胡子,坐在房间里,不敢出门。一是怕以前骗过的人上门讨钱。二是——出门干什么呢?日子一长,他开始和老婆吵架。他父亲在那段时间死了,还好母亲去世得早,看不见他这样子。1998 年,他离婚了。他把所有家底都给了老婆,条件是把女儿养大。
他从楼上跳了下来。没摔死,头顶又多了道疤。在医院里,他拿刀割动脉,也没死,手上又多了几道疤。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背叛他的马仔,但并不记恨。他说:时间就是这么把一切都磨灭的。他也偶尔会想起好多年前的肖家帮。师父当然是知道他偷学千术的。师父很少说什么,只送了他几个字:“江湖险恶,好自为之。”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