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时,政治隐喻是春晚的绝对禁忌,节目组希望赖声川把本子改得更侧重庚子之变,避开政治隐喻,于是反复修改剧本。
最终《谁怕贝勒爷》在23:42上场,讲的是两位相声民间艺人和一位没落贝勒爷台上台下的故事。
事后,赖声川对当届导演陈雨露说,“春晚的规则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这个国家的形象,其实相声根本就没必要在那里出现了。”
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春晚的规则”,哪怕是经历多届春晚的导演们。陈雨露曾说,“修改赖声川的剧本有太多无奈,我根本无法左右”。
但在民间流传的规则里:讽刺官员不得讽刺处级以上干部这一条却在2015年春晚得到印证。《投其所好》中马丽饰演的科长是反派,而前来视察的局长形象光辉正面。《这不是我的》更是直接隐去了人物的身份。
“既然不了解,模糊处理是最好的,”苗阜解释道。
前央视副台长章壮沂曾直言:“对文艺节目的审查,很细的明文规定倒是没有。但既然是上央视,不管什么节目,首先考虑的是政治思想,符不符合政策宣传口径。一些晚会导演与电视编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过于强调相声的政治正确。”
模糊地处理固然保证了政治正确,却让作品中的人也跟着模糊了起来。“贪官在厕所里和蟑螂聊天,聊完再踩死,这个包袱本来很好,但铺垫太浅、埋得太深。”一位相声迷的评价说中了苗阜一直以来的担心。
在苗阜看来,春晚的舞台需要短时间内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三五句把观众逗笑,是很难的,“虽然相声里也有顶门包袱,但必须是深入人心的人物和桥段才能立得住。可贪官却是离我们很远的人物,我们只能努力把包袱提前”。
同样在民间流传的规则里,笑声和掌声跟节目去留是直接关联的,开场观众不笑就意味着离开。
3. 回归讽刺
苗阜、王声这次把反腐相声搬上春晚,多多少少违背了相声界的“祖训”。
“相声有这个传统,上不碰红、下不碰黄,”苗阜解释王朔曾在回忆梁左时提到这条“祖训”,就是政治上的事儿不说,裤腰带以下的事儿不说。
“那这次为什么还说反腐?”
“反腐是今年最热的社会现象,相声本身就是讽刺现实。”苗阜和王声无数次回答这个问题,春晚那么多“大尺度”反腐相声,并非“投其所好”,“不光是说反腐,是让相声回归,要不然我们就对不起这个行业、对不起祖宗”。
苗阜口中相声要回归的是“讽刺”,一个远离春晚舞台很多年的“软肋”。
“讽刺现实是相声小品的生命力所在”,洪民生作为央视副台长主持过十年春晚工作,此次被网友点名表扬的《宇宙牌香烟》(1984)《五官争功》(1987)《巧立名目》(1988)全部出自洪民生的治下。
马季曾言,《宇宙香烟》是一个审查未通过的节目,因为香烟讲打假和政治家讲“打假”可能是同一个指导思想, 但表现的方式不同。于是就有领导讲,大春节的,大家都在高高兴兴过年,拿出这么一个讽刺性很强的节目,不大合适吧,建议拿掉。
在洪民生的担保下,《宇宙香烟》才总算与观众见面了,反响很强烈。但此后,讽刺的空间却越来越小了。
自1989年开始,慢慢演化出了一套延续至今的审核、彩排流程,审查的规格上升到由政治局委员出面。那一年,梁左写的讽刺相声《特大新闻》也被搬到了元旦晚会。
1992年,洪民生离开中央电视台时,这套流程复杂到节目要通过五审才能上春晚,被正式称为“过五关”,“这以后的相声就变了一个味儿”。
苗阜出道于那个相声变味儿的年代,他深知“回归”的难。
铁路局电力工苗阜,2002年开始混迹于西安铁路局艺术团,后来成了职业相声演员,“那时候每年的相声就是喊口号,语言类节目都有一个铁三角,胡搅蛮缠的妻子、辛苦工作的丈夫和一个通情达理的领导,十个节目八个都这样”。人微言轻的苗阜只能写这样的包袱、演这样的作品。
青曲社的成立或许是个转折,2007年,苗阜、王声和七八个志同道合者自立门户,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登上春晚舞台。
如今,青曲社相声演员苗阜还是西安铁路局艺术团语言类节目负责人,“现在是我们反过去带着陕西在变”,铁三角终于被苗阜想要的相声取代。
“只有把他们熬退休了,我们才能翻篇,”说着,苗阜放肆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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