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8日上午8时30分,南方都市报副总编辑王钧因病去世,年仅43岁。
她让人印象深刻,娃娃脸、大眼睛、笑意盈盈。她出生于1971年,取名王钧。钧,有雷霆之意,亦喻可造之材。“太拼命了。”所有人都在说。
中国人说少不入蜀,天府之国过于丰饶和恬适,会消磨年轻人的进取心,但长于斯的王钧却充满张力,以至于后来她有了一个“永动机”的外号。
1980年代末,王钧考入中山大学,从此再也没离开过广州,她就像这座城市繁多的木棉花一般,尽情绽放。就读于中文系的她,酷爱古典,且才华横溢,从留存的散记可以推断,她对时光的流逝格外敏感,热爱平等。
毕业后,她成了广州白天鹅大酒店宣传部的成员,这是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白天鹅大酒店是中国第一所中外合资的五星级大酒店。显然,按部就班的工作不适合激情四射的年轻人,很快她跳槽到《南方人才市场报》。这份报纸影响力一般,但给她打开了新闻事业之窗,自后都游刃有余。
1997年,《南方都市报》创刊,王钧成为最早的一批记者。1990年代末期,是中国市场化媒体的黄金时代,王钧和同事们睥睨权威,不拘一格乃至目空一切,相信新闻记录时代,传媒改变国家。
《南方都市报》原副主编杨斌回忆,在南都初创时期熏陶过的人,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劲,充满对新闻的热忱,不知疲倦。王钧当时跑政法、时政新闻,总去堵政府官员。
她很快成为《南方都市报》最优秀的记者之一,获得了领导的赏识,却被另一个副主编谭军波安排去做发行。自办发行是市场化媒体崛起的关键,她再次显示了自己的能干与泼辣,《南方都市报》铺开了自己的发行网络,报头赫然印上“办中国最好的报纸”。
2003年,程益中、杨斌等人带领南都160多人,北上创办《新京报》,王钧选择留守,担任《南方都市报》广州新闻部主任,她领导的部门成为广东新闻界的一面旗帜。目下该报核心中层多出自于此。
彼时的《南方都市报》如日中天,从双城(广州、深圳)向珠三角高歌猛进。
2008年,时为编委的王钧开始分管南都珠三角,涵盖东莞、佛山、珠海、惠州、中山、江门等新闻部,采编团队超过两百人,且年轻记者居多。她亲自给记者改稿子。
《南方都市报》原主编程益中曾说:“南都不是印报的,而是印人的。”每年,全国高校都有一二十名毕业生进入《南方都市报》,其中一半会分到珠三角工作。“时代进程的记录者,现代社会的培育者,公民意识的启蒙者。”是南都初创期确立的价值观,王钧总会跟后来者一遍遍提及。
她最敬佩的新闻人是《南方周末》前主编江艺平。“做领导,最重要的是担当。”当记者的批评性报道惹来“压力”时,她从不迁怒,自己写检讨周旋。
比起她的同侪,王钧更能打破常规,更见真性情,更理解下属。
珠三角的记者工作几年后往往会要求调回广州,王钧对申请调动的人多再三挽留,甚至说狠话,但最后她的态度是“如果铁了心要走,最终还是会放人。”
“她有颗少女心、赤子心,能敏感地感知周遭细微的美好,可见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从佛山调回广州的记者安小庆说。
王钧爱美。没剪短发前的她有时还会扎着两条小辫子,喜欢穿带有设计感的中式服装和绿色、灰色的长裙。
南都东莞新闻部主任钟跃东是王钧的老部下,他说。“在南都干了17年,她似乎燃烧了一生的精力。”
2011年,王钧已查出癌症,但她依旧主持《中国农民工30年迁徙史》报道项目,组织百名记者奔赴各地采访。她给参与记者开了十几本书的书单,自己也读。
2012年初,王钧的肉瘤向全身扩散,先后做了14次手术,但依然有17个肿瘤留在体内。丈夫李晓东说,每次开刀,王钧痛得浑身打抖,但术后一两天就回去上班,“她放不下报社的事情”。
2013年下半年,王钧结束第一轮化疗,回到报社的她始终笑盈盈,带着帽子,脸庞圆润,只是脸色苍白,秀发无存。
纸媒一片哀鸿,王钧却保持乐观,充满信心。2013年,她写了一篇《向死而生》:“我们既要以开放者的心态迎接新技术革命带来的进步和改变;也要以守夜人的心态,坚守内心的孤独。”
2014年6月16日,王钧在朋友圈就发了最后一条记录,关于南都改版,“”她开始艰难转身,前景未必无限风光——”
去世前两个月,王钧一直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家里饭很少做,衣服很少洗。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王钧对辞职照顾她的丈夫表示歉意。
李晓东眼泪掉了下来,“你这么拼命,把命都丢了,值得吗?”她说:“我热爱这个行当,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有多少人能这么做呢?”
2014年4月14日南都新闻奖典礼,是王钧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她为两天前去世的记者过国亮隔空颁奖:“正当英年受到疾病的重创,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接受的残酷现实。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我?”
或许那一刻,她想到了早年写下的一段话:长叹。连给你断送一次青春的机会也没有!温情没有,悲情也没有。
2014年10月18日,王钧走了,带着她的心气。诸多南都人心情沉重。“永动机停摆了”,钟跃东说。
媒体人杨锦麟说:“王钧走了,南都和南方人一样,正经历着六十多年来所未曾有过的震荡。希望王钧走好,南都的同仁坚毅前行。”
当天,《南方都市报》副总编辑,与王钧一同从南都草莽时代走来的的夏逸陶,写下八个字:大眼娃娃,一路走好。
一生恰如三月花——看得到开始,猜不透结局。说的是纳兰容若,早逝才子。他的很多词王钧都熟记于心:“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背灯和月就花阴,已经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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