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是一种病
犹如希腊神话中,纳喀索斯对自己水中倒影的爱,李阳也爱上了自己的个人形象。
“这是一种经典的自恋。”心理咨询师武志红觉得,这和李阳儿时的成长经历有关。假如一个人在婴儿时期得到了不算太差的照料,他的爱欲都会指向别人;而当抚养者不够用心,一个婴儿就会太多时候处于孤独,这时就会幻想一个完美的抚养者,这种虚幻的关系,重要性超越了一切人和一切关系。
李阳曾透露,他出生后跟着姥姥长大,3岁后才回到父母身边,而父母和太多家长一样,对孩子使用的是“打击教育”。
成年的李阳也会有恐惧的时候。早晨起床后的半个小时,他一度感觉非常害怕,“我觉得特别没意义,活着也没意义。”
为对抗这种痛苦,李阳会进卫生间,原地跳100下,洗个冷水澡,血液循环加速后,才把那个在虚无中无限下沉的自己拯救回来。
李阳说,自己得了抑郁症,只是病症一点点减轻,过去如果抑郁半个小时,现在只有3分钟,“重要的是,我能跳出来看自己,其实我们每个人多少都会抑郁。”
除了用对抗的方式找回自己,另一个方法是让身心回到疯狂英语中。武志红和李阳身边的人接触很多,他认为,这个时候,李阳和学生构成了一种特定关系——“神”在哺育亟须哺育的人,“所以为什么事业对李阳如此重要,这是他对抗自己内在痛苦的最佳方式。”
尽管李阳自己说“不会的”,但参加讲座的学员证实,每当学生们对他的鼓动做出热烈回应,李阳都会更加亢奋,他会有更精妙的煽动话语、更有力的动作。
8月12日,在酒店房间外的天台上,李阳捧着《我“疯狂” 我成功》的自传,高声朗读着英语,他居高临下、环顾四周,感慨道“多好的地方,每天早晨要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在这里朗读,该多好。”
李阳并不觉得痛苦,反而说“我当然欣赏我自己”,欣赏的理由是,能在这么恶劣的教育环境下取得成功,能提供一套最好的教育经验和成功学,能拯救那么多人。
这就叫爱?
李阳评价自己是家庭、学校、社会三类教育失败下的产物。他说中国太多的父母都是不合格的,“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乱养的。”
儿时有一段时期,他跟父亲住在西安,父亲说,晚上你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吧,李阳的感受是“吓死我了”——父亲对他非常严厉,经常打骂他。
“李阳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北京红枫妇女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任王行娟说,李阳不知道如何与关系亲密的人相处,在这种关系里,他感受到的是暴力,不是爱。从小没有感受到这种爱,所以他不知道如何爱别人,爱妻子,爱孩子。
王行娟说,冷漠哺育冷漠,爱哺育爱。原生家庭的暴力延续到了他和前妻Kim的关系中,当他不高兴了,当Kim惹他发火了,他就选择了暴力的方式。
有记者曾问李阳什么是爱,他回答,“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攻击我,毁了我的名声,毁了我的事业,我还和她在一起,这就叫爱”。
然而今年情人节的前一天,当财产分割听证会在朝阳法院召开时,李阳在法院外面给每个记者发了一篇打印的文章,标题是《一个美国变态女人在中国的梦想》。
一名记者回忆,Kim当时大喊李阳在侮辱她,而这位“前夫”调侃着对记者说,“你们看吧,这个神经病又来了。”
李阳认为,家暴的背后是中美文化之间的冲突,而家暴则是因为实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举了个例子,他会在网上夸Kim,说她很会教育三个孩子,是个好母亲,但这让Kim看见一定会生气,因为她更希望得到的评价是,她是个美丽的妻子,“矛盾就在这。”
8月12日,为了证明现在关系的缓和,李阳翻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说自己仍然每天和Kim、女儿通话。
微信里可见,小女儿用两种语言先后问“爸爸你在哪里”,李阳只回了两个字,“上海”——他已经很多天没见女儿了。
作为当事人的另一方,Kim,婉拒了新京报记者的采访。
在李阳看来,解决自己家庭问题的唯一方式,是关掉疯狂英语,“但那怎么可能呢?”
他说疯狂英语一定比家庭更重要,毕竟身后还有两千多人要养,面前还有那么多学生,“我不能因小失大。”
“复制,必须复制”
助理小柯说,李阳把太多的爱留给了学生。
6月22日,位于广州的疯狂英语总部基地,李阳和他的国际演讲家弟子、疯狂英语接班人以及全国各地的学员,一起度过了他的45岁生日。这是李阳第一次公开地过生日。生日现场,李阳要求把蛋糕保留下来,“他说,要分给随后参加英语培训的学生们,每人一小块。”
“他为什么这么拼啊?因为他身后有太多的人要养。”小柯说,和其他培训机构不一样,疯狂英语每一步决策的背后,是李阳个人意志的体现。
李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淡化个人的影响,他选择收徒,培养成千上万个“李阳”,将自己的成功学和英语培训方法传授给别人,“这样的扩散效果更好,所以我要复制自己,必须复制。”
关于李阳的培训方法,作家王朔曾有过这样的评价,“那是一种古老的巫术,把一大群人集中,用嘴让他们激动起来,就能在现场产生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可怜的人也会顿时觉得自己不可战胜,这与其说是打气不如说是省事或说愚弄。”
七年前,在湖南常德鼎城一中读书的罗婷,曾参加过李阳的疯狂英语培训。
八千多名学生挤在操场上,从下午两点到五点,所有人站立着仰视主席台。主席台上,李阳一只脚踩着不到半米高的围栏,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子。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用力地挥舞着,不停与学生互动,“这一片!那一片!高一的同学!高二的!”
“他带着我们吼,我们就跟着吼,歇斯底里。”罗婷回忆,大家都对这种培训方式好奇,觉得新鲜,吼得也起劲。但结束后,身边极少有人按照他的方法来学英语,再回想那种画面,“好瘆人。”
8月13日,天津宾馆,“超级成功论坛”进入最后一天,在最后一节课之前,很多学员愤怒了,他们觉得被骗了。
学员们抗议、怒吼、争执、报警,马场道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了几名主办方的人员和带头的学员。最后一节课上不下去了,学员们说,直到最后他们才醒悟,这场名为成功的论坛,与成功无关,仅仅是一种心灵刺激,和讲师们对个人价值的推销。
只是此时,李阳早已登上了从天津飞往武汉的航班,去拯救更多的人。
A18-19版/新京报记者 贾鹏 实习生 曹忆蕾 北京、天津报道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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