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再也没有一部电影可以像《黑天鹅》这样准确地捕捉凝聚在娜塔莉・波特曼身上的矛盾:10岁便已出道的她一直被认为是好莱坞的甜美公主,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以令人震惊的坏女孩形象击毁所有人的幻象。保守的家庭和道德的羁绊犹如影片中令人窒息的白色天鹅服,但黑色的羽毛终于从娇小的身体内部刺穿出来,拘束和桎梏毁于一旦,癫狂和不羁的性感脱茧而出。《黑天鹅》公映以来,已为娜塔莉・波特曼赢下14个影后殊荣,而奥斯卡小金人似乎也在等待着好莱坞新一代女皇的降临。
“我的心在耶路撒冷”
“我一直在避免扮演犹太人。我每个月都收到起码20份关于大屠杀故事的剧本,但我讨厌大屠杀电影这种类型,”娜塔莉・波特曼曾这么说过。但在1997年,当她接受在百老汇的舞台上饰演《安妮日记》(The diary of Anne Frank)的女主角安妮・弗兰克时,她又这么说:“我们饱经磨难―不是说我本人―但正是因为有太多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我今天才能活在这世界上,我们的人民如此地奋力拼搏,所以我有一种责任感。”
作为一名出生于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尽管不愿在银幕上以犹太人的面目出现,但娜塔莉・波特曼拥有非常忠诚的民族认同感。娜塔莉的父系祖先来自东欧政治活跃的犹太人家族,祖祖辈辈都投身于狂热的犹太复国梦想。她的叔祖阿列克・赫希拉格(Alec Hershlag)是波兰圣地联盟的重要成员,此外包括曾祖在内的许多直系亲属都活跃在犹太人社区的政治舞台上。
上世纪30年代,欧洲反犹浪潮高涨,仇视犹太人的希特勒上台执政,所有的犹太人都面临着何去何从的抉择,赫希拉格家族决定留在波兰,并且不放弃为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而努力。后来家族中的许多人被纳粹投入集中营,娜塔莉的曾祖父就惨死在奥斯维辛。
战后,赫希拉格家族中的一支犹太人迁往了新成立的以色列国。1950年,娜塔莉的父亲艾弗纳・赫希拉格(Avner Hershlag)在那里出世。70年代末,医学学生艾弗纳前往美国访问,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的犹太人学生中心认识了美国姑娘雪莉・史蒂文斯(Shelley Stevens)――一位来自于奥地利和俄罗斯的犹太移民后裔。
艾弗纳结束交流后回国,但千山万水阻隔不了他和雪莉的鸿雁往来,两人坠入爱河。饱受相思之苦的雪莉也放弃了她在美国的工作,来到以色列和艾弗纳结婚。他们于1981年6月8日在耶路撒冷诞下娜塔莉・赫希拉格。由于父母双方都是犹太人,女儿出生在圣城意义重大。
1984 年,因为艾弗纳希望继续在医学一途上深造,他带着雪莉和才3岁大的娜塔莉返回了美国。全家一开始住在首都华盛顿,娜塔莉入读一家犹太人学校,在她7岁那年全家搬到康涅狄格州,9岁搬到纽约长岛,入读索赛特高中。娜塔莉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从小就深得父母宠爱,尽管打小就开始学习希伯来语,但家中的宗教氛围却并不浓厚。父亲着力培养她对数学和科学的兴趣,身为艺术家的母亲则注重从小发展她的文艺天分。虽然娜塔莉从小受的都是美式教育,但她仍然说:“我很爱美国,不过我的心在耶路撒冷。我觉得那是我的家。”
她4岁开始学习跳舞,之后不时在本地的剧团表演,良好的舞蹈基础为她之后饰演《黑天鹅》中的角色打开了扎实的基础。
身为童星,娜塔莉不同于常人之处正在于她从小就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并对她所做的一切有着超乎于常人的判断力。10岁时,正在纽约长岛逛街的她被露华浓化妆品公司的经纪人看上了,他邀请娜塔莉出任该公司化妆品的模特。但娜塔莉和她的父母拒绝了这个邀请。因为娜塔莉希望能展示自己的性格和思想,然而,作为一位服装模特,摄影师只会叫你站着不动,保持微笑,成为一堆没有生命力的肉体,而且模特的工作经常是匿名的,虚构的名字则会被强迫和某种产品联系在一起。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自己能全面地展示自己的外表和内心,让观众笑或者哭。
娜塔莉后来说:“我和其他小孩不同,我更有野心,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我努力工作。我是个很严肃的小孩。”
“波特曼”的诞生
当娜塔莉・赫希拉格打算向演艺界发展的时候,她的父母在娜塔莉是否需要一个艺名上有所犹豫。赫希拉格是个令他们骄傲的姓氏,但用艺名可以避开成名后对私生活的打扰。而且“赫希拉格”这个名字不太适合娱乐圈的宣传,种族色彩太明显,读起来磕磕绊绊。最好是像秀兰・邓波儿(Shirley Temple)和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一样朗朗上口。本名娜塔莉倒是不错,出演《无因的反叛》(Rebel Without a Cause)的娜塔莉・伍德(Natalie Wood)也是这个名字,但用什么姓呢?最后全家选择外婆的娘家姓波特曼作为艺名的姓,“娜塔莉・波特曼”诞生了。
在90年代的美国,劳拉・邦迪(Laura Bundy)、“小甜甜”布兰妮・斯皮尔斯(Britney Spears)和娜塔莉・波特曼是三位最耀眼也最被人看好的童星。三个人都出生于1981年,生日只相差几个月,而且三人的出道都和一部戏有关。
这出舞台剧叫做《无情》(Ruthless!),是根据50年代一部著名的邪恶女孩电影《坏种》(The Bad Seed)改编的。一开始饰演女主角蒂娜的是劳拉・邦迪,斯皮尔斯担任邦迪的候补。后来邦迪离开,斯皮尔斯获得了蒂娜的角色,波特曼则成了她的候补。
斯皮尔斯和波特曼两人差别很大,尽管看上去都是清甜可人、活力四射,但斯皮尔斯轻佻,波特曼严肃。斯皮尔斯经常喜欢在台上背对观众,然后朝波特曼做鬼脸。她急不可待地展示自己还处在萌芽状态的性感,而波特曼却拥有一张成人的面孔,能让人暂时忘记她的年龄。在演出季接近尾声时,斯皮尔斯也告别了这出戏,本来轮到波特曼升为主角,但制作人决定停演,波特曼失去了挑大梁的机会。
饶有趣味的是,当28岁的波特曼接拍《黑天鹅》时,她会发现电影所讲的故事和自己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如此相似:舞蹈演员妮娜一直以来身为候补而不受重视,其后终于赢下“白天鹅”一角,却发现自己遭到了所有人的敌视,而自己苦苦追求而得的角色,也正在被别人默默地蚕食。
现实不如虚构来得残酷。当“小甜甜”布兰妮・斯皮尔斯红透半边天时,真正属于波特曼的机会也在悄悄地向她靠拢。
1993 年,法国导演吕克・贝松(Luc Besson)正想根据前作《妮基塔》(Nikita)发展一部名为《这个杀手不太冷》(Leon: The Professional)的电影。影片由他的老搭档让・雷诺(Jean Reno)主演,但剧组还需要一位小女孩和这位巨星搭档。这是个不同一般的儿童角色:玛蒂尔达目睹了家人的被杀,她承受着巨大的悲痛计划报仇,而她与杀手莱昂之间,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情/爱情关系。并不是每个童星都拥有足够的心智和演技来承担这样一个角色。
一开始,当波特曼出现在法国制片方面前时,他们嫌她年纪太小,波特曼以为没希望,但不久之后又接到了回去重试的电话。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一步步地通过层层面试,进入最后的流程,最终当着吕克・贝松的面演了玛蒂尔达发现父母遇害的戏。贝松看完说了声“回见”,聪慧的波特曼就知道自己得到了角色。
不过,她的父母按照一贯的要求先读了剧本,他们被大量的暴力血腥,及玛蒂尔达需要裸体出镜,还和莱昂躺一张床上的描述吓坏了。娜塔莉的爸妈一直反对女儿拍裸戏,这个戏接不接呢?全家陷入了犹豫。他们向贝松提出要求删掉裸体镜头和玛蒂尔达煽动暴力复仇的戏,没想到被波特曼演技征服的贝松居然做出了让步,于是波特曼放心地出演了这部终令她一夜成名的处女作。
星战公主
当我们回顾娜塔莉・波特曼将近20年的电影生涯,我们会惊讶地发现,这位童星出道的女演员竟然拥有如此好的运气。她几乎从来都没拍过烂片,和她合作的导演和演员几乎都是在影史中具有一席之地的巨星:《盗火线》里的迈克尔・曼和罗伯特・德・尼罗、《火星人玩转地球》中的蒂姆・伯顿和杰克・尼科尔森。
不过,最令波特曼本人难忘的,还属在她15岁那年和伍迪・艾伦(Woody Allen)合作,出演歌舞片《人人都说我爱你》。和伍迪・艾伦合作是波特曼全家梦寐以求的事,因为他是犹太人的大英雄。不过,这位导演也是众所周知地古怪和挑剔。伍迪・艾伦拍戏不给演员看剧本,实际上根本没有成型的剧本,他只在现场给演员简短的提示,告诉演员这场戏的情景。波特曼去面试的时候艾伦就问了三个问题:“你家住在哪?”“长岛。”“你今年多大了?”“15岁。”“秋天的时候有空吗?”“有学校准我请假。”“好,那保持联系。”
对波特曼来说这也许是最“难”的试镜了,因为没人让她读剧本,也没人叫她唱歌跳舞,但居然就被录用了。
在那段时期,她无疑就是好莱坞的天之骄子,即便是一些业已名垂影史的巨星,也想一睹这位特立独行的童星的真容,要求与她合作。1999年,波特曼在她高中即将毕业时获得和华裔导演王颖合作《芳心天涯》(Anywhere But Here)的机会,在片中出演苏珊・萨兰登(Susan Sarandon)的“女儿”。波特曼父母照例看过剧本后,强烈反对影片中的床戏和女儿失贞的情节,几乎决定退出这个项目。然而,奥斯卡影后苏珊・萨兰登坚持说,如果这部戏没有娜塔莉,就没有苏珊。导演王颖尽管觉得波特曼的父母对女儿保护太过,但也表示理解他们的心情,要求编剧修改剧本,去掉了那些令波特曼一家不快的情节。
最终,这个角色为她带来金球奖最佳女配角提名,这也是她获得的第一个重要表演奖项提名,尽管最后输给了《移魂女郎》(Girl, Interrupted)里的安吉丽娜・茱莉(Angelina Jolie)。
尽管波特曼陆续接演多部反响不错的影片,其中不乏和知名导演合作,但真正令她的知名度在全世界达到新高度的是《星球大战前传》三部曲。1995年,当时的波特曼年仅14岁,“星战之父”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看了她第一部戏,就决定把她签下来。这当然是个冒险的决定,谁也不知道她将来能否成才,好莱坞中途坠落的童星数不胜数,但卢卡斯就是认准了她的潜力,觉得她一定会成长到他需要的那个角色状态。卢卡斯的解释是波特曼内心很强大,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影片中的公主只有14岁,却被推举出来治理一个星球,她的气质必须让人信服。反倒是波特曼在签约前犹豫了,她没看过《星球大战》,补习之后才知道这个系列在电影史上的意义。但即将进入大学的波特曼也未想好是否将电影作为终身的职业,所以她希望拍摄尽量集中在暑假,不耽搁学业,和所有信赖波特曼演技而愿意做出部分让步的导演一样,卢卡斯同意了她的请求。
前传第一集拍摄于1997年,那时她16岁;第二集是1999年,她18岁;最后一集2002年拍,她21岁。全球的电影观众就一步步地看着波特曼从青涩少女成长为好莱坞的新一代年轻女星。拍摄前传系列时,卢卡斯要求她用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口音说话,于是她回家反复观摩劳伦・白考尔(Lauren Bacall)、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和奥黛丽・赫本(Audrey Hepburn)的老电影,模仿古典时代明星的女王派头,揣摩如何在阴柔中展现雄辩气势。
但对波特曼来说,18岁这年最大的事,并不是参加了星球大战系列,而是她被录取成为哈佛大学心理学系的本科生。因为知识分子家庭背景的关系,波特曼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高中时学习勤奋,不仅理科优异,还修过日语和法语。为了参加高中期末考试,连万众瞩目的《星战前传1》的首映式都没参加。
进了哈佛,波特曼连驾照都没有,尽管明星的身份在同学当中偶尔也引起过瞩目,但那里是哈佛,所有的关注都没有越过礼貌的界限。波特曼说:“我所有的同学都有各种各样的成就,奥林匹克运动、音乐、诗歌,大家都才华横溢。我稍有不同之处只不过是我的工作得到了更多的媒体关注罢了。”她还告诉《纽约时报》:“我不在乎读大学是否会断送我的职业生涯,比起当电影明星我更希望做一个有智慧的人。”
脱茧而出
人们总是担心浮华的娱乐业会毁掉一个又一个天真可爱的童星,类似报道从未停止过对波特曼的担心,但她读到这样的文章总是哈哈大笑,她说:“某种程度上,这(从事电影)令我更加纯真了。”尽管“星战”为她带来了高额的收入,但她把金钱事务都交由父母代管,自己几乎不买奢侈品,皮夹子里永远带着家人、朋友和同学的照片,她一直将亲情和友情放在第一位的,金钱和名利对她似乎对她不具备太强的吸引力,否则怎么解释大学期间几乎没有太多作品问世?
从哈佛毕业后,波特曼陆续参演了独立电影《情归新泽西》(Garden State)和《偷心》(Closer)。和《星球大战》比起来,它们都是更小的电影,没有特效和打斗,可这更加有赖于波特曼的演技,而她所获得的角色也比之前的成人更多。
终于,在2005年的《V字仇杀队》(V for Vendetta)中,一个犹如重生的波特曼出现在了观众眼前。这是导演沃卓斯基兄弟继《黑客帝国》之后的最新作品,一个有关暴政统治和革命起义的寓言,波特曼在其中扮演被V拯救的少女,不仅要学习英国口音,还上演了一幕令人震惊的剃头戏。她哭泣着直视着镜头,金色的头发被毫不留情地推掉,一种莫名的、对暴力的恐惧从她的眼神里流传了出来,而这个镜头甚至被视为是她从童星成长为明星的蜕变仪式:那些童真和稚气终于被销毁了,一位真正演技派的女星由此诞生。而事实上,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波特曼做了大量关于暴政和自由的研究,她了解到新西兰曾经存在一个非暴力的叫做莫里欧里人的部落,如果有人犯下暴力罪行,将被逐出部落。但随着欧洲人的暴力入侵,这个部落慢慢消失了,于是波特曼开始认可用于自卫的暴力是可以接受的。
在平日的生活里,娜塔莉・波特曼无法不给人留下好女孩的印象;在银幕上,很多人将她视为性感宝贝。外人曾经误解《这个杀手不太冷》中她和莱昂是否存在暧昧关系,她只得一遍遍地解释玛蒂尔达对莱昂的感情更类似于父女而非情侣,在《美丽佳人》里玛蒂也只是对未来作出承诺。
也有人认为波特曼是新时代的奥黛丽・赫本,但她似乎并不愿意朝着赫本的方向发展。相反,近年来一直在尝试颠覆精致洋娃娃的形象,在《芳心何处》里早孕,《偷心》里大跳脱衣舞,2006年上《周六夜直播》(Saturday Night Live)表演粗口说唱。
然而,她并不满足于仅仅扮演“坏女孩”,她深知自己外表和内心之间的张力,她更希望能把这种张力化为一部能真正代表自己的作品。于是,《黑天鹅》(Black Swan)应运而生。在这部电影中,波特曼一举粉碎了过去给人留下的高贵的白天鹅印象,化身为一位深受内心黑暗面纠缠的芭蕾舞演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波特曼把《黑天鹅》比作罗曼・波兰斯基的名作《魔鬼圣婴》,并说,正如在《魔鬼圣婴》中,母亲渐渐地发现自己诞下的婴儿是个恶魔一样,她之所以参演《黑天鹅》,就是为了“探索成年的自我”。
当好莱坞鬼才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第一次和波特曼讨论《黑天鹅》的故事时,他们俩是在时代广场的一家餐厅里。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波特曼还是个大一学生,当时他们甚至连剧本都没有。“他告诉我,这个艺术家的角色拥有两个分身,在自己的内心人格中作殊死搏斗,还有自慰的场景。”波特曼回忆道。但她仍然接受了这部将暴力和情色演化到极致的作品:“我认为这部电影有趣极了,因为它探索了一位艺术家的自我,她很自恋,却也很自厌。”
就像影片中的尼娜在《天鹅湖》中要分饰两角,波特曼饰演的尼娜也有天真羞怯的少女和狂怒偏执的毒妇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剖面。“对所有演员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你从身体之外看着银幕上的自己,然后,你必须重新进入你的身体,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而不是看自己”
《黑天鹅》令波特曼站到了通往真正伟大演员之路的起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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