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董卿身后是西单女孩、旭日阳刚组合、深圳民工歌舞团等草根明星,用包装明星的方式包装草根是今年春晚最大的改革。 (CFP/图)
深圳民工街舞队被认为水平“中国一流” (范婷婷/图)
容祖儿在后台 (范婷婷/图)
主持人周涛和李咏在春晚彩排后台,今年春晚的主持语态是“交流式”而不是“报幕式”,所以李咏得以回归春晚。 (范婷婷/图)
对于草根,央视春晚剧组有一个统一的说法:百姓明星。西单女孩、旭日阳刚组合、深圳民工街舞队……2011年的春晚头一次给平民百姓这么大的“地盘”。
春晚直播场地是央视一号演播厅,圈里人叫“一号坑”,据说一般人站不住。在“一号坑”旁边的演播厅演得风声水起,转身到了“一号坑”,立马就没掌声了。
“能不能给百姓明星和那些大腕明星一样的包装?”2011年春晚一审、二审时,台领导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春晚总体设计之一朱海用“彻悟”来形容当时所受的启发。“领导水平就是高,我们以为你上了春晚就可以了,其实,老百姓更希望自己的草根艺人也很辉煌。”朱海说。
第三次彩排时,西单女孩走上舞台,所有灯光都亮了起来,全场一片掌声。
朱海用苏珊大妈的经历阐释草根的辉煌:“她现在的出场费比一般艺术家都高,而且舞台怎么辉煌怎么来。草根梦想成真之后,还是希望自己被辉煌一把。我们恰恰缺少这一点,这次我们确实应该把它补回来。”
西单女孩・预备党员
2011年春晚的着力点总结起来有两条,一是“我们的节日”,二是“百姓的春晚”。这是草根走进春晚的“尚方宝剑”。
什么样的草根才能入春晚法眼?答案是,首先要健康;其次,英雄不问出处,但要看英雄的现在。
朱海对西单女孩的欣赏不加掩饰:“从声音、技巧来讲,比西单女孩好的有很多。最后选中西单女孩,是因为她从田野中来,一直奋发向上,自强不息。”
西单女孩真名叫任月丽,来自河北涿州的一个小村。她父亲患有小儿麻痹症,行动不便;母亲是智障患者,来人不打招呼,许多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奶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整个家庭的重担就落到了女孩身上。
16岁那年,任月丽背着吉他闯荡北京,在西单地铁站唱歌,一个月下来,收入多则一千五,少则一千不到。七年如一日,她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五百元生活费,其余的全部寄给家里。
为了考察西单女孩,春晚剧组派了分管的导演和策划去了趟涿州。
西单女孩家里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张简单的床之外,最扎眼的就是一个铁皮柜子。女孩的父亲把柜门打开,里面摆的全是奖杯。他拉住朱海,挨个讲奖杯的来历。拿起“中国达人秀”的奖杯时,这位父亲特别伤心,他跟朱海说,一看这个奖杯我心里就特别难受,那天我一高兴把奖杯摔地上了,掉了一个角,月丽回来我怎么跟她说呀?
当时朱海特别想安慰他说,你女儿要上春晚了。但那时节目还没确定,不能让人家白高兴一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最后只是说,“我们要给她做一个节目。”
采访时女孩父亲的手机响了,彩铃是女儿翻唱的《天使的翅膀》。朱海说:“这是你女儿的歌。”父亲说:“是是是,我就想别人给我打电话,一打电话我就听这个歌。”但这个电话很少响起,这位父亲没那么多社会关系,也从来没出过远门。
西单女孩来自民间,最初欣赏她的人也来自民间。一位拍客把她在西单演唱的情景放到网上,女孩的表姐看到了,就打电话告诉西单女孩,你上网了,你火了。西单女孩当时没地方上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表姐说这是好事。西单女孩回答,如果是好事我就告诉我爸爸。爸爸听到这件事,当时就落泪了。原来女孩的爸爸知道女儿出去唱歌了,但他以为那就是“卖唱”,永无出头之日。
尽管家里穷得只有一台老旧电视机,但这位父亲还是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喷绘了一张巨大的女儿演出照,挂在墙上,没事就看。
登门拜访之后,考察小组决定,要下西单女孩。
西单女孩的“成名曲”是翻唱的《天使的翅膀》,为了上春晚,她又约人写了一首《想家》。“如果我能够上春晚的话,是不是你们给我录音?”西单女孩的这句话让剧组发觉这个小姑娘似乎挺计较,但后半句却感动了朱海:“如果你们给我录的话,我就可以少花一点钱了。”
之后,春晚剧组开始投入服装、造型等力量进行包装,歌曲所需的视频改了三版,第一版是一棵树,小鸟飞过去;第二版是一个家,但一个家的感觉都不够温暖。于是,又重编一组画面。争取要让所有漂泊在外的人瞬间感动。最终定下了方案,春晚现场直接连线她远在涿州的家,这就意味着要集合几十个人的一套完整的摄录队伍,除夕之夜从她家里把信号传回到春晚直播现场。
西单女孩在2010年走进了《我要上春晚》节目的录制现场,这是她走进春晚的第一步,当时,唱完歌之后她这样描述自己的第一感觉:“这儿的观众太热情了,我在地铁里唱歌,人们看我的眼神总是不怀好意……”
几个月后,当她得知自己竟然最终获得了春晚准入资格时,一句感言把许多人说哭了:“这回我爸爸妈妈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上了春晚的西单女孩如今户口还在村里,村支部已经准备发展她为中共预备党员。
有关领导・深圳街舞
旭日阳刚组合是音乐人小柯推荐到春晚剧组的。他说,有一对扛大包的工人兄弟唱得不错,没事儿时他们就在公主坟一带唱汪峰的歌。上网一查视频,旭日阳刚的两位歌手光着膀子,豪气冲天,剧组主创人员看过之后非常兴奋。
“他们身上有一种这个年代缺失了的阳刚之气。”朱海说。
百姓上春晚效果不错。但朱海坦言,不会把草根大面积地请进来,风险太大。毕竟是业余演员,直播现场发挥失常,谁负责?专业演员都有很多人败在最后两轮彩排上,草根就更难以预测了。
深圳民工街舞队,成员来自四面八方,职业从洗车工到建筑工,总之全是农民工。这些小伙子以舞会友,风云际会在深圳市宝安区。每天下班之后他们聚集在福永街道文体中心,也就是街道文化站。后来越跳越出名,成了当地一景,福永街道也因此广为人知。为了留住他们,街道花了几十万元铺了一个舞台,供他们练舞之用。
街道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又怕他们跑了,但是又不能圈养他们,街道不能办团,所以就给他们搞了一个集体宿舍,至少他们有地方睡觉洗澡,
朱海和春晚剧组另一位著名策划人秦新民专程到深圳去拜访了民工街舞队,看过之后感慨道,底层人民追求的不仅仅是温饱,他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毫不逊色于小康人群。
有位舞者来自广东的一个贫困县。他出门闯荡时牢记父母的期望,去深圳挣钱,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结果到了深圳就迷上了街舞,因此5年没敢回家。他一分钱都没攒下,所得全都花在跳舞上了。
现在,深圳民工街舞队总共五六十位舞者,一线的22个人都能自己带徒弟了。“他们的水平是中国一流,跳得最好的就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到哪都是掌声一片。在一个物欲横流的地方还有人执著地追求自己的梦想,这太不容易了。”朱海说。
有关领导看了街舞团在《我要上春晚》节目中的表演,点名让他们上春晚。
虚拟技术・李咏回归
春晚时长是固定的,草根上来了,别的节目就要让路。今年春晚的歌舞类节目压缩到只有往年的大半。
为什么压缩歌舞?朱海给出的理由是,近五年,全球范围,电视歌舞类节目收视率下降了41%。央视盘点2010年播出的歌舞节目,收视率第一名的是凤凰传奇,第二名李玉刚。歌舞确实可以烘托气氛,却不能直接捕捉笑声。
不过,再怎么压缩歌舞,以下三位是必不可少的。
宋祖英代表民歌。去年上海世博会期间她个人演唱会,十万人现场座无虚席,影响力盛极未衰。
韩红代表大爱。舟曲发生泥石流灾难,韩红慰问演出途中翻车,肋骨肿胀幸无大碍,她以最新的感悟演唱了一首:《众里寻你》。
谭晶也必须上。建党90周年将至,《旗帜更鲜艳》。
虽说歌舞节目的总体量压缩了,但有一组歌长达12分钟,体量空前。这就是壮族、蒙古族、回族、藏族、维吾尔族五大民族歌舞。而且,这组歌舞安排在了8点到9点的黄金时间段,正是收视率往上飞升的时候。
背后的考虑是,春节不仅仅是汉族过年,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少数民族面向全国观众演小品,语言不通,所以就力推他们的强项――歌舞。2009年,爱尔兰踢踏舞“大河之舞”登陆春晚,惊艳中国。一位中央领导了解到藏族也有类似踢踏舞的舞蹈,专门强调,要让全国人民看到来自雪域高原的踢踏舞。
这组节目演员达328位,仅藏族就来了一百多位。节目从夏天开始策划,舞者中很多人是地道的农牧民,节目的核心是体现“幸福感”。五大民族都来自边疆,春晚节目组本能地按照原有经验,想找一个跋涉千山万水来到春晚的动人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今年找不出这样的故事。有位牧民说,我家离拉萨一百多公里,以前要走两天,现在通公路了,两个小时就到了。朱海认为,时代在变,今天的“幸福感”和过去不一样了。
2011年春晚的歌舞节目还有一个巨大变化,开场不再是春潮澎湃万众欢腾,而是一个私人化的情景。“过年回家”字样打出,“和谐号”高铁模型驶进,舞台拉开序幕,董洁、韩庚等艺人从高铁上鱼贯而下,个个归心似箭,回家团聚。主持人开场不再是宏大话题,而先问大家,年夜饭吃完了吗,饺子包好了吗,鞭炮买了吗,春联贴了吗……
朱海说,过去主持人的语态都是“报幕式”,今年突出了“交流式”,朱军与阎肃用相声小段征集春联,董卿参与魔术表演,就连张泽群和朱迅每小时一次的播报,都融入了虚拟技术。
因此,李咏回归,又当上了春晚主持人。
在朱海看来,李咏的风格是举重若轻,善于把大事漫画式、夸张化地表达出来,但偶尔也会显得过于轻松。“我们需要一些主持人放下架子,李咏不存在放下架子的问题,他需要的是提架子。”
主持人为什么不见新面孔?草根能否实现主持梦想?
朱海说,难。一台四个半小时的春晚,主持人从头说到尾,加起来不到40分钟。这就意味着,4位主持人,每人只能说10分钟。10分钟里,拜年、亲情、四次贺电播报……“主持人必须浑身上下都是铆钉,没办法,不能随便换人。”朱海说。
99度饱和・100度沸腾
2011年春晚的另一突破是,大陆摇滚首次亮相春晚。零点之后的新民乐摇滚,郑钧和吴桐扯开嗓子吼“山歌好比春江水”。他们背后的乐队是中国顶级摇滚乐队。
刘谦没来,这多少有点意外。
朱海说,刘谦的魔术非常好,吸引了大批观众。但魔术形式很多,近景魔术只是其中一种。展现其他魔术的风采,也是春晚的义务。今年的台湾魔术师丁建中带来了大型道具,从一块完整的玻璃穿越过去,这个魔术他练了三年。
对内地之外的艺人来讲,春晚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如何将春晚变成全球华人的春晚,也是春晚的课题。用朱海的话来讲,“磁场效应和熔化能力非常强”。他举了个例子――刘谦第一次参加春晚彩排时开场词是:“各位长官,各位先进”。当时所有人都笑了。丁建中也是,魔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汗流浃背。“现在他们都熟悉了内地观众,学会了内地表达方式,话说得很流畅,人就显得精神多了。”
春晚剧组评价相声、小品有句行话――上来就得喀嚓。喀嚓的意思就是笑。相形之下,赵本山一句话一个乐子,如果三句话不乐,观众就急了。每年赵本山一演完,春晚收视率陡降。
“每句话都乐,这样的人到哪儿去找?赵本山做到了,其他人还在努力。”朱海以卓别林为参照解释了春晚对笑的要求,卓别林一部电影下来,观众可能10分钟笑一次。而在春晚上,一部12分钟到18分钟的小品,每分钟笑声低于5次,就是笑点太低。
除夕之夜,中国人的情绪已经饱和到99度,大幕一拉开,100度沸腾。如果做不到这点,剧组就是失职。朱海认为,今年的春晚具有里程碑意义――中央电视台深深地弯下腰,朝着生活鞠了一个公开。
现在春晚剧组给自己定位是,伴你守岁,不是拉你训话。春晚必须要说祝酒词,但也一定传达公共信息――陪你过年,也要让你知道国家大事。
这个任务显然是艰巨的,也是微妙的,没点阅历是万万办不到的。
“最重要的是情感要到位。”朱海说。
(本文所涉及节目截止于2011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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