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在1980年,王光美到上海,我与父亲去东湖宾馆去看望她,王光美握着我的手说道:“感谢你,在济南你给予平平那么多的帮助”。我心里一阵感动,我几乎是含着眼泪对王光美说道:“是平平在那几年中给予我巨大的精神鼓励”。
1984年,平平考上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营养学博士生,在去美国前,她带着最小的妹妹到上海。这次在上海重逢,让我十分激动。我回想起济南小屋里的那个平平,若是她当年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她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功。平平把她的妹妹刘潇潇介绍给我。文革刚开始时,刘潇潇才五岁,家庭突发变故,她不得不随着保姆生活。后来她上学,同学们也欺负她,回家作业都塞到她的手里,强迫她帮别人写作业。
或许正是这种磨难,反倒坚强了潇潇的意志。潇潇以北京市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北京大学生物系。潇潇这次到上海,是到同济大学进修德语。平平带着她来我家时,这位中国前国家主席的“小公主”看着我家,不禁叹道:“这么大的房子啊”。
五岁的年纪,还没有真切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甚至还不懂得享受快乐,还没有来得及把她的美好生活带入到潇潇的记忆中去。在什么都还浑然不知、不懂的年纪,就已被卷入到一场劫难中去,没有告别,只有在匆忙中被保姆带走的慌乱与不安。1979年,王光美出狱与家人见面时,是用低垂的目光寻找她最小女儿的,在王光美的印象里,潇潇还是一位活蹦乱跳的小女孩。
与平平最后一次在上海见面之后,我也去了美国,遗憾的是我们失去了联系。平平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回到北京,直到有一天,我获知她突发脑溢血陷入深度昏迷。我心急如焚,一直在关注平平的病情。
就在几年前,我回国探亲,平平的妹妹刘亭亭带着平平的儿子来我家。亭亭是带着爽朗的笑声走进我家门的,她谈起了往事:文革开始时,亭亭年仅14岁,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女,被赶出中南海独自过日子,她会时不时跑到中南海大门口,给毛主席递一张纸条,今天要一个小板凳,明天要一样生活用品。
亭亭还谈起儿时在中南海生活的趣闻:哥哥刘源从小调皮,居然胆大爬到毛主席家的屋顶上,结果写检查;刘源小学三年级写字课成绩不及格,爸爸找他谈心,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有错就改没得说”就跑了。后来他果然认真练习,持续不断,现在是我们刘家的大书法家呢!又说宋庆龄送一条大鲥鱼到中南海,分七份,七位中央常委一家一份。亭亭开心地说笑着,从她的开朗我看到了平平的影子。
然而我却分明感到她并不是专为说笑而来的,她带着平平的儿子就能说明问题。终于问起了平平,亭亭的表情严肃起来:1998年,平平在繁忙的工作中突然倒下,陷入昏迷。当时,王光美万分悲痛,把自己关在平平的病房里,不让任何人进去,她拉着平平的手,对她述说往事的点点滴滴:粉碎“四人帮”,平平回到北京,为了妈妈到处奔波,直至1979年王光美出狱;在为爸爸彻底平反的整个过程中,平平忙前忙后,直至1980年中央为刘少奇举办平反追悼会。
然而无论王光美怎样地述说,平平已是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2006年王光美去世,昏迷的平平就住进弟弟刘源家里,一直由刘源夫人护理照顾,而亭亭则担负起对平平儿子的抚养和教育。尽管在发病后一年平平曾恢复过意识,但不能语言只是眼神有些活动而已。最终母亲、兄弟姐妹以及儿子的呼唤,还是没能唤醒平平。
在文革逆境中,顽强走过来的她,昏迷了整整十二年,终于2011年告别了这个世界。亭亭平静地诉说着,而我的心被一阵阵痛苦揪着,我含着泪水的眼睛转向了平平的儿子——平平发病时,他才十岁,如今已是大小伙子了。面对他,我数度哽咽道:“我不会忘记与你妈妈在济南的那段时光,那间小屋的——”。
沉默!此时此刻,我们家那栋被潇潇惊叹为“这么大的房子啊”的屋子里,静寂得连一枚针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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