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嫌犯陈文辉简陋的家。新京报记者谷岳飞摄
曾经的影子
几乎从徐玉玉案一开始,安溪人陈俊(化名)便注意到这条新闻。他从6名嫌犯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家庭困难、初中辍学、打工没挣到钱,然而铤而走险,加入电信诈骗。
今年29岁的陈俊曾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小头目,他和堂哥、表哥、表弟等4人一起组建了这个诈骗团伙,他们先是创办了一个高仿的证券公司网站,并在网站上登出“证券权威专家理财,提供股票预测”等信息,帮助受害者推荐股票。
“10个人中间,总有一两个人推荐的股票是涨的”,陈俊说。骗得受害者信任后,他们会以加入会员需要缴纳会员费、入股资金的名义,骗取对方钱财。不长时间,这个团队便进账30多万,直至警察破门而入。
和陈文辉一样,陈俊也出身在贫寒之家,他的童年记忆里,度日的艰辛伴随着父母无休止的争吵。
陈俊记得自己七八岁时,便开始在村中的私人鞭炮厂打零工。小孩子可以帮助插引线,从早上8点开始,一直到晚上12点左右。每天,陈俊能够完成1万只鞭炮,他可获得5元钱的报酬。
初中一年级,陈俊辍学。他进到了一家服装厂,主要工作是“踩商标”——衣服好了之后,将商标打上去。这个工序是通过脚上的机器完成,踩一次就完成一枚商标。这个动作,陈俊每天要重复至少一万次,“时间长了,屁股被磨得生疼”。
几年的打工生涯,陈俊没有挣到什么钱,当时铁观音的价钱不错,陈俊就回到家中帮助做茶叶。
后来,铁观音价格一路下跌,从最高三五百元一斤,跌到几十块钱一斤。陈俊觉得做茶没有出路,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赚钱。他说,一例反诈骗的新闻让他“灵机一动”,很快通过网上联系到了一位专门从事电信诈骗的“老板”,陈俊的网上诈骗之路由此开启。
安溪县政法系统一位人士介绍,当地从事诈骗的人具有年龄低、文化程度不高、经济条件差等特点。
今年4月,安溪成立反诈骗中心,这样的组织在县城并不多见。新京报记者谷岳飞摄
扭曲的“诈骗观”
原泉州市政协委员,福建志立律师事务所主任魏正介绍,近几年,特别是打击电话诈骗行动以来,安溪本地诈骗基本遏止,但一个新的趋势是,安溪部分犯罪嫌疑人转移到外地甚至越南缅甸进行犯罪活动,逃避打击。
安溪县反诈骗中心研判打击室负责人王梓斌承认,近年来的打击确实压缩了当地电信诈骗犯罪空间,现在电信诈骗都往外地转移。比如徐玉玉案,犯罪嫌疑人作案窝点在江西。
在泉州市公安局系统工作超过15年的警官李青全(化名)认为,安溪当地电信诈骗屡禁不绝,甚至转移到外地作案,根本原因就是犯罪的土壤还在,是人们的价值观出了问题。
李青全说,一些诈骗者把诈骗当作一种职业,谋生的出路。一家人甚至一个村都在骗。他们的圈子里有一种说法,“以诈骗不到钱为耻”。
曾经有过诈骗经历的陈俊就认为:“我感觉它比去偷去抢还是轻很多”;而另一个当地村民认为,诈骗自古有之,两军对垒时常用,是一种谋略,对社会带来的伤害也仅是“骗骗人而已”。
“很多骗子认为,我又没偷又没抢,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把钱给我的,我有什么罪?”安溪政法系统一位人士分析,诈骗者如此自我消解,在他们心中,罪恶感不似常人那般严重。
“即使诈骗被抓,他们也不会觉得很丢脸”,一位安溪人说,但如果是偷、抢,大家就会指指点点。
一位有过诈骗经历的安溪人认可这种说法。他说,诈骗者首要的目的是钱,一开始会很害怕,但当得手之后,这种感觉很快会烟消云散。
“就像很多人考试作弊一样,作弊的过程中会很担心,但一旦得手,就不会再有类似的感觉,反而会有些暗暗得意。”他说。
时评人西坡认为,应该从公共治理和社会建设的角度来探讨“犯罪之乡”的形成。良好的公共治理要求政府对犯罪集中的现象及时发现、严厉打击、严密防范。而在打击犯罪之外,如何修复变坏的地方社会才是更深层也更艰难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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