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打电话,说小孩病了,正送往伊犁州的医院。”收葡萄时节将近,王红军在地里绑枝条。他放下绳子就往车站赶。
在伊犁州,医生用小锤敲了敲小喆的膝盖。一锤,两锤,腿没反应。再摸摸肚子,还有知觉。
医生拿起黑色碳素笔,在小喆大腿处标了一道1厘米长的横线。每隔一段时间,医生用10厘米金属棒在小喆的皮肤划一划,重新标记没触觉的地方。
被抬进重症监护室的小喆,头疼、腹疼、背疼,但一拍片子,头颅、肝胆、双肾等器官完全正常。
“好好的小孩,又没有什么病,突然整个腿没知觉,这谁能受得了?我脑子里想很多,想怎么会这样子,我到处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疾病,速度这么快!”想起当时的场面,王红军语无伦次。
陈女士也难过:“小孩是你的也是我的,我愿意让事情发生吗,我会不好好照顾吗?”
“他脸色苍白。我很难受。”王红军眼皮下垂,表情回到了那个“只能发呆,只能等”的夜晚。
他坐在门外,一刻也没有睡着,不时起身趴在监护室窗户上。他知道,其实这看不到什么。
天亮了,小喆体温由36.5摄氏度一路飙升到38度。他的咽部已经充血,大小便也失禁了。
横线开始移动,没知觉的地方上升了。医院下了第一份病危通知书,这距病发不到一天。
病历的用词一个比一个扎眼:“患儿在住院期间随时可能病情发展,出现呼吸肌麻痹,出现呼吸抑制,死亡可能。”
父母决定马上送儿子去乌鲁木齐。车主坚持人满才发车,王红军一咬牙,把全部座位都买了。
从此地去乌市将近10个小时。担心司机犯困,他们不断聊着天。司机问小孩怎么回事,谁也答不上来。后座上,小喆躺在妈妈身旁,插着尿管,直喊背疼。
7月3日早上5点8分,乌鲁木齐一家医院收治了小喆。
横线逐渐爬到肚脐以上了。家人又被塞了两张病危通知书。
“小孩最近打疫苗了吗?”医生问。陈女士答没有。王红军不知道医生为什么问这个。
熬过28天,横线终于停在了肋缘,与心脏只剩3根手指距离。医生告诉他们,孩子得了急性脊髓炎,现在病情稳定,“没什么可以治疗了,双腿只能做些康复训练。”
曾经的一家三口并不死心,他们继续飞往北京。小喆已经没法坐了,他下身没有知觉,好像悬空着,如果不牢牢撑住座位扶手,身子就会下滑。
王红军叹了口气,当时,积蓄差不多花光了,机票钱都是借的。
这个37岁的男人第一次离开新疆。对于首都,他现在只记得医院旁边有些使馆,还有各种肤色的外国人。而对于乌鲁木齐,他的印象停留在10年前,曾在那当保安、后厨帮忙的两年时光。
北京医生也确诊小喆患急性脊髓炎。他被问了同样的问题:小孩最近打疫苗了吗?
“没有啊。”王红军查了家人拍照传来的疫苗接种本,最近一次定格在2008年10月20日。
他所经历的,一些人早已经历了
留守新疆的家人帮忙卖了葡萄。这一年,全家收入五六万元。王红军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卖出好价钱了。
“疫苗”这个词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回到村里,他去学校打听,果然,一个老师说,上学期期末学生接种过腮腺炎疫苗,一支20元。小喆的爷爷奶奶也想起,“孩子说过要交20元,但没说是干什么”。
2012年6月12日下午,这支由浙江卫信生物医药有限公司生产的减毒活疫苗,顺着针筒缓缓流进了小喆体内。接种是霍城县政府组织的,据称采取“知情、自愿、自费”的原则。
疫苗与孩子得病有没有关系?高中只读了一年的王红军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年半,他掉进了这个医学漩涡。
拿到第一份“结论”是2013年5月,差两个月就是儿子病发一周年。这张抬头印着“伊犁州疾控中心异常反应调查组专家组合议结论”的纸,歪歪扭扭地手写了12行字,结论为“与‘腮腺炎疫苗接种’无关”。
王红军上网搜索资料,意外找到一个疫苗异常反应患儿家长的QQ群。群友来自贵州、湖南、山西等地。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两三百人。哎呀,现在有473人。”2016年1月,王红军翻着手机叫出声来。他屏蔽了大部分QQ群,只有这个群,还有一个医疗事故群,不断弹着消息。
他所经历的,一些家庭早已经历了。在公益志愿者、贵州家长苟先芬的印象里,几乎所有疾控中心都会先做鉴定,“结论多半是‘无关’‘偶合’”。
《南方都市报》也曾统计,接种疫苗后出现异常反应家庭,80%以上都被判定生病和疫苗无关。
“如果你认真写,真的‘无关’,我也认了。”今天提起那张“结论”,王红军还忍不住提高嗓门,“就12行字,把儿子基本情况、病情抄了一遍,什么分析也没有。”
活了快40年的他,突然连小孩日常姿势要怎么摆都不明白了。小喆早先躺着,但他很快发现,尿渍经常淤在皮肤上,而且躺着不能干别的事。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