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年,我和张澜澜恋爱了。那时,澜澜钟爱的艺术事业已渐入佳境。2008年,奥运前夕,我和澜澜建立了家庭。8月14日这天,母亲特别高兴,展纸挥笔,手书一幅字送给新郎儿子:“要做好一件大事,必须从小事做起!”又兴致勃勃手书两句诗送给新娘澜澜:“不爱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我想,这既是母亲自身的写照,也是对我们夫妇的鞭策和提醒。子循母训,我和澜澜恋爱、结婚,不仅没有多少人知道,也没有举办什么婚宴。而当第一个儿子降临,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惊喜,也暂时中断了澜澜对艺术事业的追求。为此,她推掉了早在2006年就已被遴选为三部电影女主角的签约。澜澜朴实率真,事业出彩,也持家有方,还特别喜爱“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家庭生活,她默默扮演起了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妈妈的角色,对家庭与孩子的关爱与呵护,渐渐成为她生命历程中一个特别阶段的主题。母亲言传身教,润物无声,将“梢林精神”传递到我们小家:淡泊名利,朴实生活,勤俭度日,成了一家此程岁月的主调:我们心里和我们家里,都充满了欢乐。这朴实率真的巨大欢乐,淹没了种种世俗非难,“你不懂我,我不怪你”,这是澜澜常常引来幽默应对的一句名诗,以至于我们面对一些误解乃至中伤时,懒于理会,往往一笑置之。
“梢林”后人,几乎有着共同的情结。
今年7月3日,我受母亲委托,和澜澜专程去陕西看望志丹伯伯的女儿刘力贞大姐一家,又听到了很多志丹伯伯和父亲的感人往事,也从力贞大姐身上再次看到了“梢林”的美丽。大姐家陈设简单、简朴,除了使用多年的中式家具外,没啥可以称得上时髦、奢华的东西。但我和澜澜都不约而同留意了一个细节:饭桌上有一个透明罩子,剩饭剩菜都罩在里面,看来是午饭剩下的,肯定要留到下顿再吃。也看得出,那个透明罩子有过多次洗涤的痕迹,具备长年使用的特征。这与我三十多年前去延安老区体验生活,路过志丹伯伯的夫人刘妈妈家看见的情景是一样的。无独有偶,我也顽固地保留着剩菜剩饭打包、下顿再吃的习惯。这些“顽习”未必科学,今天很多人也未必喜欢接受,但是,它是我这个“梢林”后人的美丽情结之一。对于林林总总的“梢林”情结,“梢林”后人们相互学习、承继、践行,也相互欣赏……
力贞大姐虽然病后初愈,可一说起志丹伯伯和我父亲当年时光,竟满面春辉,眼睛里迸发出迷人的光彩。她回忆说,当年在陕甘边区,生活非常艰苦,有年冬天,志丹伯伯见我父亲穿得单薄,马上给刘妈妈派了活儿:给我父亲做件棉袄过冬。刘妈妈对志丹伯伯说:“仲勋年轻,人长得漂亮,要穿得好看些。”刘妈妈挑选了当年的好棉花,连夜动手,一针一线地缝制。为了让做成的棉袄顺贴、瓷实些,刘妈妈还专门找了块大青石板,压在衣服上,自己还亲自坐在青石板上。力贞大姐说,你爹一辈子信仰坚定,意志顽强,从不搞“左”, 不整人,在各种逆境中不抱怨、敢担当。你,还有澜澜,要好好传承父辈们的艰苦创业的精神。并当即提笔,为我和澜澜写下她的祝福:“祝远平、澜澜家庭幸福、生活安康!”并认认真真写了落款:“刘力贞八十六岁甲午年”。
那天得知,力贞大姐和姐夫张光大哥第二天要去富平拜谒父亲的陵园,同时参观陕西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习仲勋生平纪念馆。我和澜澜立即退掉了当天返程的机票,陪着力贞大姐夫妇来到了富平。在父亲陵园雕像前,大姐一家敬献了花篮。我和澜澜知道,力贞大姐已是八十六高龄的老人,从父亲陵园到纪念馆途中,几次欲扶大姐,都被大姐微笑婉拒。大姐走着,沉思着,全神贯注看着展览。我们知道,大姐的思绪又飞回到了“梢林”,飞回到了父辈们铁马金戈的峥嵘年月。离开纪念馆前夕,大姐则满脸幸福神情,欣然挥笔,写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精神长存”。眼前一切,让我和澜澜非常感动:力贞大姐此刻的幸福,或恐只有“梢林”后人能够体察、领略。
2000年春夏之交,受父亲嘱托,母亲曾赴陕甘老区,沿着父亲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沿着父亲魂牵梦绕的美丽梢林,作了一次访问。回来后,向父亲描述了老区的变化,父亲十分动情地说,我要回去,要自己回去看看!但父亲竟在2002年5月24日与世长辞,他的这一愿望最终未能实现,成为我们全家的一大憾事。
今天,在纪念陕甘边苏维埃政府成立的光荣日子里,我代表父亲、代表母亲,再一次来到美丽的南梁,看到老区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父辈们历尽艰险、浴血奋斗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变成梢林大地承载人民幸福生活的美丽城镇。我常常忍不住热泪涟涟:父辈已老,父辈已逝,但我们还在!薪火相传,父业承继,父辈们为中国大地留下了国家强盛、人民富有的宝贵变化,更留下了“战斗一生,快乐一生,天天奋斗,天天快乐”的宝贵精神,激励我们勇敢面对困难、迎接未来,毕生奉献自己的涓滴之力,创造国家、民族更加美好的明天。
父亲,您的遗憾圆满了吗?
去年10月11日,我撰写的父亲百年诞辰纪念文章《父亲往事》在中国青年报刊发,文中写道:“父亲在深圳兰园种了一棵榕树。如今,父亲走了,榕树还在,它在兰园长大了,根深叶茂,它在父亲的第二故乡,吮吸着故乡人民给予的雨露甘霖,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每年,在父亲诞辰纪念日,去看父亲种的榕树,已然成了我的习惯。为什么选择榕树?父亲没有说过。但我总有一种自己的解读:榕树根系发达,常从干上枝上悬挂而下,一旦抱紧了大地,便与大地融为一体。一棵榕树长开了,就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树林。在父亲眼里,这哪里是南国榕树啊,这分明就是北方梢林!就是陕甘高原那密密匝匝、漫坡遍野、遮天蔽日、铜墙铁壁、脊有担当、愈挫愈勇、与大地同在的梢林……
今年10月15日,是父亲101年诞辰。奉上此文,寄托儿子对他老人家的思念。虽然天人永隔,但我懂父亲,我知道老人家的心思——
在父亲心里,梢林是最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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