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走热河期间,肃顺负责行宫事宜。由于仓促外逃,妃嫔所乘座驾皆临时从街上征用,故破旧简陋,加之山道崎岖,一路上颠簸不已。慈禧久居深宫,养尊处优,哪儿受得了这般罪,于是多次请求肃顺换辆好车,然而却换来肃顺一顿呵斥:“危难中那比承平时?且此间何处求新车,得旧者已厚幸矣。尔何人?乃思驾中宫上耶?”
等到了热河,咸丰又令肃顺修筑行宫,于是肃“皆便冠服,出入无禁,寝宫亦著籍,嫔御弗避”,可谓明目张胆地破坏后宫规矩。肃顺心中唯有咸丰,焉能将慈禧等人放在眼里,更不料这位平时娇柔的叶赫那拉氏,居然也是位狠角色。后来民国掌故名家黄濬感慨:“灭门之祸,起于饮食之微,可为叹息。”
细数一下,重臣、宗室、后宫、官吏、太监、士子、旗人、商贾,肃顺几乎将三教九流都得罪了个遍。失道寡助,其末日不远矣!
晒晒“老虎皮”
帝制时代,权臣的好日子往往过不了两朝。新旧皇帝更替,权力格局势必重新洗牌,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弃用旧人,提拔新人,实乃必有之义。咸丰一死,肃顺便失去了“大boss”,政局趋于复杂。咸丰于弥留之际,特意留了一手。他一方面任命肃顺等八人为顾命大臣辅弼幼帝,一方面又将“御赏”和“同道堂” 两枚随身私章赐予慈安与同治皇帝,二人可凭印章对决策实行否决权。因此当时朝政的运作形式,既非“八人帮”一家独大,也非两宫垂帘独裁,而是“垂帘辅政,盖兼有之”的制衡局面。一言以蔽之,身处热河的肃顺集团、后宫集团与北京的奕?集团呈犬牙交错的“三国杀”态势。
然而由于肃顺继续采取强硬立场,致使“赞襄”与“垂帘”之争日趋白热化,处于弱势的后宫集团不得不转而与奕?集团联合:“三国杀”化作“二人转”。在博取列强默许、获得军队效忠及各路朝臣支持后,叔嫂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以肃顺为首的八只“大老虎”。
打掉了晚清最凶猛的一只“大老虎”,慈禧、奕?自然要公开罪状,晒晒“老虎皮”。清廷给肃顺定的罪名,实在耐人寻味:擅坐御位、进内廷当差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宫内御用器物,把持一切事务,宫内传取应用物件,肃顺抗违不进,并敢声称,有旨亦不能尊,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以上诸条,虽堪称大逆不道,但都属于个人违法乱纪、不守臣子本分一类,其谋反作乱的情状却隐而不谈。想必叔嫂明白若将肃顺定为政治犯,那么势必会牵连出宫廷权势斗争之内幕,自己的政治合法性也将受到质疑,因此选择避重就轻、讳莫如深。
曾为肃顺门客的郭嵩焘在其事败之前就预言:“颟顸而宽,犹足养和平以为维系人心之本,颟顸以严,而弊不可胜言矣。”恰如斯言,处理政事,既应施霹雳手段,又当显菩萨心肠,刚柔并济,联合多数,方可立于不败。肃顺非要逆其道行之,攀上权力顶峰之际,亦是坠入万劫深渊之时。昔日的“打虎英雄”,终究难逃被当成 “大老虎”被打的宿命。
这,就是肃顺式悖论;这,就是权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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