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清明节是个周六。凌晨5点,我跳下连夜驶往五台山的客车,不期然遇到了东台的日出。蛋黄大小的小黄球,努力挣脱地平线的束缚,最终一点一点顽强地升了起来。
壮美的自然景观并未能掩盖住我内心的一丝忧虑。因为此时,我参与完成的封面报道《刘汉朋友圈》已经送抵印厂,进入印刷流程。若不出意外如期出街,这个报道将会是一个重磅炸弹。
十多个小时以前,即周五的下午,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在执行主编靳丽萍的办公室反复核对细节。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思考如何替报道里涉及的位高权重的官员们隐去名字。
为了利于编辑部作出判断,原稿里刘汉的高官朋友都是实名出场。但在现有尺度下,显然无法就这么让稿子出街,虽然我们对消息源的可靠度有着足够的自信。
丽萍不断地摁着电脑的向下键,眼睛快速扫荡着电脑显示屏上的人名,思忖之余,也不时扭过头来与我商量。编辑丁补之事后也发微博感叹,“刘汉朋友圈中的位高权重者都有谁?给他们一个指称是本文编辑过程中最费思量的部分。”
于我个人而言,上一次类似的记忆,是发生在报道刘铁男案时。2011年11月,当我把《中国式收购》和《倪日涛浮沉》的初稿写好后,如何替当时在位的刘氏隐名,成为编稿过程中最主要的焦点。
当时同样是在丽萍的办公室,我也曾拿着大样与她“交涉”。“不直接点名”当然是底线,分歧主要在于,把话说到什么份上?
当然,我与涉事官员并无私怨,力求对其身份进行更清晰的表达,是为了还原报道的逻辑,毕竟涉事官员的职位就卡在项目的审批链条上,如果隐去职务信息,读者在阅读时会如同猜谜。最终呈现出的版本是,保留刘氏妻儿的名字,保留其在国家发改委担任要职的线索。与此相关的一个花絮是,事后,国家能源局相关官员打给丽萍,委婉地表达了对于报道“手下留情”的谢意。
“手下留情”的另一面,是传播效果的打折扣。虽然刘汉稿件在微博上传开后,不少眼尖的网友凭借略显模糊的信息还原出了本尊,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即便是关注政经领域的资深媒体人石扉客亦留言谈及,“各种版本,各种隐语,看着累。”
这个版本已经是平衡了各种考虑后,所呈现出的结果:
一是做“减法”——从吴兵到周锋再到刘汉,我曾数次飞往四川采访。虽然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的朋友圈名单比已公布出来的要长,但出于交叉印证等新闻规范性方面的考虑删除了。
二是做“障眼法”——仅点出与刘汉的项目相关的高官职务,省略人名,即便是职务,也模糊处理,否则等于没有隐名。至于为何必须隐名,这个宏观问题则远非一个杂志社所能回答。
有网友在转发微博时评论,“每个高级官员,身边都有一个刘汉。”但其实,每个刘汉身边又何尝不是有一串官员?赖昌星、魏东、黄光裕、李薇,这些身价百亿而涉及不同贿案的超级富豪,个个都拥有含金量十足的政界人际网络。
一次在上海与曾供职《财经》的老记者杨海鹏闲聊,海鹏向我谈及一则旧事:“涌金系”大佬魏东去世后,各界高官名流纷纷赶往灵堂吊唁。对于新闻界而言,这是一次绝好的管窥魏东朋友圈的机会。海鹏当时委托一位熟悉高端政经两界面孔的朋友守候灵堂,一一还原了前来吊唁的诸多高官巨贾。
当然,一家杂志社既不是法庭,也不是道德法庭,所求不过尽可能还原事实。吾稿已成。无论大神的震怒,还是山崩地裂,都不能把它化为无形。至于如何评价,那是读者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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