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堵墙,出去透透气”
新京报:你2002年被评为资深教授,当时怎么理解这个头衔的?
章开沅:坦白交代,我当时还是很高兴的。2002年我还不到80岁,雄心勃勃,全世界到处跑,一个人到很多国家去做学术交流,觉得评这个头衔心安理得,代表自己能胜任工作。
新京报:这头衔给你带来利益了吗?
章开沅:我不争个人利益,争群体利益,当时理工科都有院士,文科没有。评我当资深教授,我想着为文科出了一口气。
新京报:但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章开沅:现在了解西方的各种评定,对比一看,我们都走样了,国外的院士、资深教授没什么特别待遇,台湾也是,就是给你一个荣誉,没有钱,也没有整套的福利待遇。
新京报:有人拿你请辞和季羡林相比(季羡林曾请辞自己头上的三项光环 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淡泊名利,你怎么看?
章开沅:其实是正好都处在院士制度改革的氛围里,才引起反响。我不能跟季老师比,他是泰山北斗,我是底下一个小土堆,但偏偏搞得沸沸扬扬的。
但这次我不怕,我是拥护院士制度改革、打破学术头衔终身制,是“自我革命”了。
新京报:也有人说你的做法是倒逼院士制度改革。
章开沅:我只想安安静静退下来,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的反响。其实只是想打破这堵墙,出去透透气。
“我是既得利益者,内心很不安”
新京报:你说现在的大学变成了一座围墙,怎么理解这座“墙”?
章开沅:这墙就是一个体制,目前大学的体制需要改变。比如官本位,现在叫“去行政化”,这讲法不太科学,大学不能没有行政。严格来讲是去官僚化,那样比较准确。行政不是取消,是要加强,提升层次、科学管理,这是我们的软肋。
新京报:官僚化带来哪些问题?
章开沅:等级观念很强,贫富差距扩大。位置高的不仅待遇高,很多资源好处都往高处汇集。特别是层次低一点的学校,申请项目资金非常难。
因为官本位,出现很多非学术因素,不仅是年轻人,年长者、教授也达不到公平。有些教授有钱有势,拉到几个项目就挥金如土;有些教授在孤独清贫的状态下挣扎。
新京报:你一辈子生活在这体制里,所以感受更深?
章开沅:这体制很可怕,也很奇怪,过去学校是清水衙门,现在不完全是了。高一点的高校,特别是985、211,就是航母舰队。
体制是座金字塔,爬到塔尖就有享不尽的福。但那也是少数人的享福,青年教职工被压榨,用各种东西来管制他们,逼他们出成果。
这就是体制,我所理解的,就是这个“围墙”。
新京报:可你自身很顺利,没遇到这些问题,为什么还想打破围墙?
章开沅:你问我为什么要突破围墙,人生活在这里,如果不瞎不聋、还有点意识、有点良知的话,是很不舒服的。
这围墙很厚,它跟过去不同。过去是靠政治大棒来管制我们。现在是用钱管住,钱很可爱,很多人喜欢。你只要顺着这个围墙,一步步攀升,确实能得到很多好处。
在这个圈子里,我也是既得利益者,已经得到够多好处了,所以内心很不安,希望改变这个体制。
新京报:很多人不愿意承认是既得利益者,你为何很坦诚?
章开沅:其实大家关注,就表明我看到的这个围墙大家也看到了,我想推倒别人也想推倒。里边人想出去外边人想进来,但首先这个墙要拆掉,这才能成为正规的、符合现代要求的高等教育。
“做与不做,大不一样”
新京报:会期待自己主动站出来后,这座“围墙”会出现松动的迹象吗?
章开沅:有些事改变更难。但这次我觉得我请辞多少会起到促进作用,不指望很大,因为拆围墙太困难了,只能一点一点来拆,但松动一些,就能让更好的局面出来。
新京报:这些年来有关建立院士正常退出机制的呼声一直不断,很多人会归因于制度,你觉得制度改变之外,需要个体的努力吗?
章开沅:自然不能光依赖上边来改变,我对学校的态度就很赞赏,现在这个改革,不要光改别人不改自己,我把自己当做改革的对象。
新京报:你对未来的院士制度改革有哪些期待?希望能达到怎样一种目的?
章开沅:我有期待,这个就跟反腐一样,有个过程。做了未必成功,但做跟不做,大不一样。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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