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进博社
一旁骑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年轻人,冲着相机和拍照的摄影记者,迅速伸出右手,做出一个中指朝上的动作。
1月6日,我在陆丰宣传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第一次进村。
进出博社村,只有2条村道,均在甲西镇通往陆丰市区的公路旁。离博社村越近,路边的禁毒横幅和标语就越多、越频繁。
在甲西镇人民政府办公楼,正门口拉起的红色横幅,把禁毒上升到了人民战争的高度,“全党动员,全民动手,打一场禁毒人民战争!”
穿过成片荔枝林间铺出的一段水泥路后,博社村进入视野,远远看到的,就是正在施工或者已经装修完毕的高层豪宅。
进村前询问背景,有甲西镇的村民调侃,博社村在当地有“小香港”之称。不同于常见的2层别墅,博社村的豪宅,少则三四层,多则五六层,房主用看上去豪华的材料装修,并用铁栅栏和防盗网将院落和窗户围上。这些豪宅密密麻麻扎堆在南北走向的村道两旁。
除了之前提到的电线乱、豪宅多,目之所及,最大的感受,是摩托车多,村里染发小伙、丝袜姑娘,不时成群驾摩托车穿村而过。
村道两边,除了禁毒标语和横幅,还张贴着陆丰市公安局关于严厉打击毒品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我看见,在一些墙脚或监控探头的盲区,公安局的禁毒通告被撕得面目全非,有的留下一截通告题头,有的仅留下一些糨糊,显示这里曾贴过禁毒通告。
一旁骑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年轻人,冲着相机和拍照的摄影记者,迅速伸出右手,做出一个中指朝上的动作。
对外来入村者的敌视和不欢迎,是我前后4次进博社村采访相同的感受。沿着村道走访,用普通话咨询村民,不管男女年纪大小,大多摆手,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不懂、不会说普通话,还有一些村民头都不会抬,直接翻一个白眼。
我一直试图解释这种带有明显自我保护意识的排斥。后来,好不容易问到一个会讲普通话、又愿意交流的村民老蔡,他的观点让我豁然。
“制毒的村民,都是一家带一家,他们知道情况,不会给你讲;不制毒的村民,要么不知情,要么知道,因为担心报复,也不敢跟你讲。”老蔡说。
毒品阴影
除了环境污染,当地赌博、吸毒和抢劫等治安形势亦逐年恶化。
老蔡还住在老宅子里,天黑以后,靠蜡烛借光,他的家里,摆着好几桶纯净水。“地下水都让制毒的污染得不能喝了。”老蔡说,村边的一条河沟是最直观的证据,原来清澈见底,最近几年制毒污水垃圾直排,河沟的水现在又黑又臭。
除了环境的污染,“制毒第一村”的影响扩散后,一些村民抱怨自己受到了牵连。有外村人给当地媒体讲,因为和博社村的村民常在一起吃饭,曾被警察多次叫去问话;而广东扫毒行动后,有村民说,外出住宿,酒店前台看到是“博社村”的户籍,会用异样的眼光再三核实。
而实际上,在老蔡等村民看来,博社村制毒的家族,确实存在,但还有很多村民是奉公守法、坚持正道的。
2012年前后,村里的豪宅纷纷拔地而起,而在博社村的西南角,还有成片的祖屋,有经济困难的村民居住。
老蔡说,新闻上讲,小学生剥康泰克胶囊一个月挣1万元,村民剪切黄麻草一天可挣三五百元,但这些“好事”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更多的村民远离毒品,却要承担毒品阴影下沉重的代价。
比如,农村建房的工钱,这几年不断上涨,一个泥工2011年一天不到200元,现在少了300元没人干;建房的宅基地,原来一块(三分地)不过几千块,这两年涨到少则几万多则上十万。
博社村制毒还波及和影响了周边的村庄。村庄的风气不断恶化。一个甲西籍的商人告诉我,过年祭祖,有的村民甚至用箱子搬来整箱的钞票,有的焚烧真钞祭祖,有的叠起大量现金祭祖。
我的报道也提到了,当地赌博、吸毒和抢劫等治安形势亦逐年恶化。
1月8日傍晚出村时,出租车司机上下打量我一番,直到我出示记者证证明我的身份后,这个男司机才答应载我出村。路上,司机告诉我,前年,也是在出村的路上,他被打劫,右手被割了一刀,差点丧命。
制造劫案的是当地的瘾君子。的哥说,此后他再也不拉进出博社村的客人,直到去年年底警方大行动后,他才敢进村。
脱毒隐忧
有村民感叹,禁毒和戒毒一样难。
检索博社村所在的三甲地区历史可见,涉毒犯罪并非新生事物。早在1999年,三甲地区就因涉毒问题严重,被国家禁毒委列为“全国毒品危害重点地区”。第一顶“毒帽”于2004年摘下,过了几年,当地毒品犯罪死灰复燃,2011年重戴“毒帽”。
虽然很多当地官员把毒品屡禁不绝的原因,归咎于村民法律意识淡薄、暴利诱惑驱使,但不得不正视的问题还包括,基层政府的涣散和来自政府警队的保护伞。
广东警方的行动中,陆丰党政部门干部,涉嫌充当毒贩保护伞的有14人,除了博社村支书蔡东家等村干部,还包括陆丰公安局机关干部,当地派出所所长和民警等。尤其是被媒体广泛关注和报道的涉毒村支书蔡东家,据称早年在外经商,回村走马上任没多久,即沦为村里制毒、贩毒人员的“保护伞”。
这样一个涉毒的村支书,是如何长期占据“村党支部”和“村委会”负责人的位置,又如何能够接连当选陆丰市和汕尾市人大代表?蔡东家保护毒贩的同时,谁在保护蔡东家,也需要彻查。
此外,早在2012年7月,陆丰市政法委曾建议,轮换“三甲地区”部分民警。背景是,三甲地区的公安派出所、刑警中队、交警中队民警67名,其中“三甲地区”籍45名,占比达67%。而甲西派出所所长,连续担任所长12年没有交流。
目前,相关民警和派出所长已被采取措施,但一个所长为何能12年不交流,背后有没有利益输送或者“保护伞”,同样需要彻查。一个巧合是,甲西派出所所长连任的12年,正是甲西毒情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泛滥的时间段。
我离开博社村的时候,有村民感叹,禁毒和戒毒一样难,如果博社周边村庄制贩毒犯罪不除,要博社彻底脱毒难。虽然当地政府一再表态,要千方百计引进项目,引领村民回归正道。
此外,在我看来,要彻底铲除毒源,除了入村清剿,清除制毒土壤,对公职人员大清查,揪出幕后真正的“保护伞”,同样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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