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璧安慰她说:“你放心好了,志摩的书将来肯定会出,而且会越出越多。一定会出版一种以上的全集本的。”
听完赵家璧的话,陆小曼宽慰地笑了。
果不出小曼所料,入冬后她的病加重了。勉强挨到1965年的暮春,她终日咳嗽不止,人益发消瘦了。有一天,赵清阁又去看她,应野平也在座。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会好了,人家说63岁是一个关口……最近我常常梦见志摩,我们快……快重逢了!”
应野平安慰她说:“别迷信!你太爱胡思乱想了。”
她又说:“我还看到了王赓,他和志摩在那个世界里似乎还没有和解。唉,让他们去闹吧!反正我也要去了。”陆小曼说话时伸手要扯掉氧气管,被赵清阁连忙止住,说:“你这是干什么?别乱想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理。”
她凄楚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赵清阁询问道:“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做吗?”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希望在死后能和志摩合葬,你……能不能办到?”
赵清阁为了安慰小曼,不假思索地说:“我尽力想办法,你现在养病要紧。”陆小曼微笑着连连道谢,赵清阁的承诺使她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陆小曼住院时,隔壁病房正好住着朋友兼老师刘海粟。两人在病房里碰到,真是感慨万千。他们聊起了已经遥远的往事,聊起了在地下已经三十余年的志摩,聊起了其间的那些朋友。
在临终前几天,陆小曼嘱咐堂侄女陆宗麟把梁启超为徐志摩写的一幅长联以及她自己的那幅山水画长卷交给徐志摩的表妹夫陈从周先生;《徐志摩全集》纸样则给了徐志摩的堂嫂保管。
关于《徐志摩全集》的纸样,后来还有一个故事。陈从周在《含泪中的微笑一一记陆小曼山水画卷》中说:“可惜的是那《全集》的纸版,我归还了徐家,已在抄家中丢失了其中一册。虽然事前我已与何其芳同志联系好,要寄北京文学研究所保存,但徐家在时间上拖了一拖,遂遭劫运。”
1999年,笔者去上海访问了徐志摩的堂侄徐炎,他对此事做了解释。他说,事情是这样的:1965年,陆小曼在华东医院过世后,陈从周和我一起去陆小曼家里,当时我去时看到家徒四壁,东西不知给谁拿走了。只有一个箱子,是陆小曼临死时托陆宗麟交给陈从周保存的。看了一下,里面是《徐志摩全集》的纸样,一共十包。因为上海只有我一家是徐志摩的直系亲人,陈从周就把纸样交给我妈保存。
1968年,《全集》纸样被红卫兵抄家时抄走了。1981年找回来一看还是十包。仔细翻阅,原来其中一包是政治学习材料。据说,陆小曼在担任上海文史馆馆员后,曾组织过政治学习,因此有此资料。后来听说当时红卫兵抄去《全集》后,打开一看,凑巧看到这一包政治学习资料,他们就不敢动了,原样封起来,在上面写:“此是学习材料,要保管好”。如此另外九包真正的纸样才得以保存下来。这样看来,陆小曼当时过世时给我们的十包中,其中的一包本来就是政治学习材料。1981年拿回《全集》纸样后,我母亲就把它交给了商务印书馆上海分馆,1983年《全集》由商务印书馆在香港出版。
1965年4月3日,一代才女、旷世美人陆小曼在上海华东医院过世,享年63岁。
在陆小曼灵堂上,只有一幅挽联,跟徐志摩死时几十幅挽联并列的壮观情形不可同日而语。因为陆小曼过世的时候,已是“文化大革命”的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已是惊弓之鸟的文人尤其敏感,觉出气氛不对,不知未来会有什么新花头,谁也不想落下额外的文字冤孽,多添麻烦。灵堂上惟一的一幅挽联是由王亦令撰、乐宜写的:
推心唯赤诚,人世常留遗惠在;
出笔多高致,一生半累烟云中!
起初,她的骨灰一直未安葬,暂寄在某处。当时只有陆小曼的表妹吴锦约人一起去骨灰盒寄存处凭吊过。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活人被“踹上一脚,永世不得翻身”,而死人枯骨倒反而一个个从泥土里获得了“翻身”。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更没人会把陆小曼的骨灰入土了,何况她又无子息。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