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深圳市委宣传部的干部也好,深圳的报社、电视台、广播电台、出版社、新闻出版中心的负责人和编辑、记者也好,当时只是知道自己有一种光荣而又艰巨的责任,一股劲地想把邓小平重要谈话精神尽快宣传报道出去。如果出问题,我这个深圳市委宣传部主管的副部长责任当然最大。那时候,我们除了作好可能受到批评处分的思想准备,根本没有考虑将来会有什么功劳,会得到什么奖赏。正是在这种为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而敢闯的精神感召下,大家才能够互相配合、支持,团结一致,亲密无间,千方百计,把邓小平的重要谈话精神报道出去。
第三,1992年深圳的宣传报道工作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是上得天时、下得地利。首先是得天时。经过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的中国,绝大多数人在痛定思痛之后,更加认识到改革开放的重要和迫切,希望加快经济发展,盼望民族振兴。邓小平1992春的重要谈话,顺应党心民心,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那一年的春节,亲戚朋友互相拜年、团聚,谈论的话题很多都离不开邓小平南方讲话。
元宵节之前,也就是大年还没有过完,中央的领导核心就开始传达、贯彻邓小平的谈话精神。这不能不感叹中国共产党之幸,中华民族之大幸。新华社于1992年2月20日就播发了这样一条重要消息:即将出版的第4期《半月谈》,刊登了杂志编辑部辑录的江泽民、杨尚昆、李鹏和中央其他领导同志公开发表的谈话摘录,题目是《解放思想、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由此也可以说明:过了大年之后,中共中央领导核心已经在传达、学习、领会邓小平南方重要谈话精神。3月11日,新华社又播发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京召开全体会议,讨论全国改革和发展的若干重大问题”的消息,多处引用邓小平在南方重要谈话的内容,特别提到“全党同志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要认真学习邓小平同志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一系列重要论述”。
这就是当时整个国家的政治大形势、大潮流。没有这个大形势、大潮流,不是天赐良机,深圳的宣传部门或新闻单位就是再有敢闯的胆量,其抢先发言论、报道消息,就会闯大祸,可能碰得头破血流,而不会有后来屡受称赞和表扬的结果。
由此,我还有一个体会:真正的好新闻,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能不能遇到特别的好新闻,机会主要靠天赐。只不过机会来了,你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倾心尽力地写出和编辑出真正的好新闻。深圳特区成立之后,《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等中央新闻单位和广东省的主要新闻单位,很早就在深圳成立办事机构,有专门长驻记者。1992年1月,邓小平在深圳视察的时候,中央的其他新闻单位因为没有接到通知,没有派出记者参加采访,而新华社是有记者跟随的。他可能是因为“北京总部没有要求发稿”,所以也就没有想到要抢时间写稿。当时,一开始我们也都知道上头的精神是“不用(不要)报道的”。可是,我们并没有放松自己的工作,而且因为受到一种责任的感召,从头到尾都不敢半点松懈,认真记录,见缝插针地抓现场新闻素材。有机会跟随邓小平视察采访的《深圳特区报》记者陈锡添,就能够抓住机会,认真写好长篇通讯,终于一举成名。摄影记者江式高在跟随邓小平采访过程中,也十分认真地工作,所以能够发表许多震撼海内外的独家新闻照片,得到了省市和全国的新闻摄影大奖。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的记者在跟随邓小平的采访过程中,同样认真努力工作,所以能够在3月22日就发表《邓小平在“先科”人中间》的通讯,比《深圳特区报》发表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还早4天。只不过《南方日报》的通讯分量相对轻了一些,所以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我想,这应该不是前线记者的问题,而很可能是报社编辑部的问题。
其二是得地利。因为深圳与香港一河之隔,所以邓小平才会倡导在深圳举办经济特区,他老人家才会一而再地来深圳视察,我们也才有机会近在身边地聆听到那么真切的重要谈话,也才有机会记录整理、率先宣传报道;因为深圳毗邻香港,思想文化和新闻舆论容易互相交流、影响,所以1992年春的《深圳特区报》“猴年新春八评”很快就在海外传播。其结果与上海《解放日报》1991年春的“皇甫平”文章就大不相同。当香港及海外其他地区大举转载“原汁原味的邓伯谈话精神”的《深圳特区报》“猴年新春评论”的时候,就有人说,《深圳特区报》敢于顶风传达邓小平谈话精神,发表评论,真是一个大新闻。
《深圳特区报》能够第一时间发表长篇通讯并获得江泽民总书记授予“改革开放的窗口”殊荣,同样与地利有极大关系。正常情况下,涉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新闻报道,从来都是北京的中央新闻机构的“专利”。而深圳经济特区由于所处的特殊地位、特殊环境和所具有的特殊条件,使上头对深圳媒体的某些“反常动作”有时候反而会先问一个“为什么”,也就不轻易、随便地发号施令。这也往往使深圳媒体避免像内地的报纸那样很快被封口的遭遇,有时间和机会等到“反常动作”在实践中证明是“正常的革命行为”,所以,才会有最后上上下下皆大欢喜的结果。
不是这个地利、这个大环境,深圳的任何宣传或新闻单位、个人,就是胆子再大、能力再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机会突出表现、建立功业,在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历史中留下小小的一笔。
但是,毕竟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中国共产党是新中国的执政党,一直强调“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在意识形态的掌握控制方面,更加强调循规矩,守纪律。所以,1992年4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就专门向全国各新闻单位发了一个通知,强调“今后中央领导同志在各地的活动,统一由新华社发稿。”
深圳对邓小平南方谈话的公开报道,是一个很特别的“特例”,虽不可以说“前不见古人”,却也可能是“后不见来者”了。
第四,邓小平家庭生活和谐、温馨,使他健康、长寿、头脑清醒,老而不衰。1992年1月19日到23日,邓小平在深圳视察。我跟随做记录只有这短短几天,而且还有一些场合跟不上,或不能跟,只能听录音、靠传达,但是,我已经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邓小平很重视儿孙团聚、家庭团圆。在深圳视察的那几天,邓小平都在桂园里面同家人一起吃饭。无论到哪里参观、视察,他都带着家人一起,从坐轮椅的大儿子,到还带红领巾的小孙儿,都尽可能紧紧跟随。在华侨城锦绣中华景点参观,看到辉煌、祥瑞的“布达拉宫”,老爷子主动提出“我们一家子照个像吧”。邓小平的夫人卓琳也是“延安的老干部”,从跟着邓小平同甘共苦、转战南北,到六七十年代邓小平大起大落,同经风雨,50多年夫妻感情坚贞不渝,恩爱有加。邓小平在深圳视察期间,卓琳总是随和地跟在他的身边。在各种各样的公众场合,大家看到的是邓小平身边卓琳慈祥的笑容,从没听到她在邓小平谈话中间插话。儿女们很尊敬自己的父亲,但似乎并不惧怕老爷子的威严,甚且可以拿老爸开玩笑。
20年前,互联网还很不发达,我只能通过查阅各种书籍报刊,进一步了解邓小平家庭生活的相关资料,证明我的观察是对的。1992年秋天,本人曾经在广东《文明导报》上发表过文章,讲述邓小平温馨、和谐的家庭生活同他健康、长寿和思考能力旺盛,有很重要关系。
海内外一些喜欢对邓小平南方谈话佚事多加猜测的媒体,却好像不大关注这个“秘密”。而这,恰恰是邓小平之所以成为伟人、并且活到90多岁的重要条件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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