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孩子死算个什么?虽说是烈士,却享受不了正规烈士的待遇。有困难了,民政也不理睬。我老头儿病重,医院一下子要4万,钱周转不过来,没办法,我只好找民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倒倒钱。他们说不行。我含着眼泪,一句话没说就出来了。啊呀,有困难不管,我当这烈士家属有啥用啊?
刚开始,我们还算个烈属,给搞些个什么活动,过几年后就啥也没有了。逢年过节什么表示也没有,连个慰问信也没有。
有困难让找民政局,可找到民政局又推到单位。我就搞不清,咱这烈士家属都有什么权利和待遇?想给新疆兵团写信问问,他们那里的兵团烈士怎么个待遇?
扫墓说是5年一次,有拨款。后来变成了10年一次。
230元一条命,想想太惨了。我们养国利18年,孩子没了只给230块钱,啥也没有,就打发了。我们孩子就那么不值钱?还不如一条狗?
国利死后,我大脑受刺激,睡不着觉,精神恍惚,什么也不知道,眼前总晃着儿子的影子,成天唠叨着这孩子,结果给我住了好长时间的精神病医院。
我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就这么完了。一下子死这么多人,那么多干部就没有一个受处分的,现役军人就没有一个烧死的!让人怎么想得通呢?
死后,樊淑琴那儿有国利的照片,淑琴的家长告诉我们,他们可能交了朋友。反正不管真假,这孩子总算在荒野里有个伴儿。我们扫墓时用剩下的红颜料,也给樊淑琴的墓碑染了染。希望这两个孩子在地底下彼此照顾,相濡以沫。
可敬可佩!
班长胡国利带领的三班参加救火者全部牺牲。很多四连战友亲眼看见他已经出来了,又冲进大火里,为此胡国利荣立一等功。
胡国利才18岁,精明强干,体力也好,竟然能在浓烟大火中侥幸逃出来。小伙子行动敏捷,头脑清醒。当他满脸乌黑,大口喘着,咳嗽着,衣服上还冒着烟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下几分钟。看到杜恒昌副指导员为抢救在火中呼救的同志重新冲进火海,他没有片刻迟疑,紧随其后,再次冲进上千度的烈火中。哎呀,这是对杜副指导员的信诺,这是从容赴死,这是真的赴汤蹈火!
刚才还疾跑如飞的强健小伙,转眼间变成了一具遗骸。三班的其他同志也都跟着班长走完了最后几步路。
蒙古族牧民听说后唏嘘不止,可怜哪!一群傻瓜蛋子!
胡国利的母亲百思不解,喃喃自语:
孩子呀,你为什么非要去救火?
火山喷发时,你难道应该跑进火山口里?
海啸发生时,你难道应该跳入巨浪中?
山洪暴发时,你难道应该用身体去挡?
为什么大火到来你却要往火里跑?傻瓜蛋啊,还有这么傻的人吗?
母亲的心在滴血,母亲的痛永远去不了。
但会贪生保命的人写不进历史!人类历史上留下印迹的几乎全是傻瓜蛋。巴黎公社起义失败后,雨果在《凶年集》一书中写了首诗:
一座街垒旁遍是血污,
一个12岁的男孩同大人一起被捕,
“你是他们同伙?”
孩子答:“对。”
军官说:“那好,你马上就要被枪毙,就等着吧。”
孩子望着那片高大的墙壁,
枪口的火光一闪又一闪,
伙伴们一个个在墙前倒地。
他问军官:“您能不能让我回趟家?我要把这表交给我妈妈。”
“你想逃跑?”
“不,少尉先生,我就回来。”
“你家在哪里?”
“很近,靠近水池边。我马上回来。”
“滚,小坏蛋!”
孩子转身就跑。
那些士兵跟着军官一起哈哈大笑,
“准是心慌害怕——才用这不高明的花招!”
死者的咽气声同笑声混在一起。
突然,笑声停止,
因为那孩子跑回来了。
他脸色煞白,像维阿拉维阿拉(JosephAgricolViala)是法国大革命时英勇牺牲的小英雄。一样的骄傲,
后背往墙上一靠,冲着他们高喊——
“我已来到!”
这小孩子完全可以溜之大吉,保住性命,却还要跑回来挨杀,还有比这再痴傻的吗?
我们的战友胡国利身上也同样冒着这位法国小孩的傻气。本来完全可以不死,却偏偏又跑回火里,啊呀呀,可敬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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