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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海外信徒:我们是真正的毛主席主义者(图)

www.sinoca.com 2012-09-18  东方早报


  东方早报:为什么在革命过了30年后才开始写这段历史?

  罗兰:“革命”持续了六七年,说是革命者,其实我们也像绿林好汉或者像小土匪,“革命”没有什么成果,最后我们自行解散。这对我个人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时刻,我个人也在那时经历了一次精神危机。多年过去,我痛恨年轻时候的自己,可又留恋同志情谊,因为这种矛盾,我只好写小说。我也是过了那么多年才用小说回忆那段革命历史,似乎我就是在等待那个时刻——“是的,我该说说了。”我想诚实地面对那个时代。

  如果我在1968年写,肯定不会写成这个样子,现在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尽量写到我认为的那种真实。在所有故事成为传说之前,我想把它写下来。我现在对当时那些确信的理念,所信仰的东西,采取一种讽刺的态度来写,这种想法只有再次思索才可能会有。

  理想主义的出发点是好的

  东方早报:1968革命至今还有很大影响力,其中最让当代人着迷的可能是其中弥漫的理想主义。对你而言,是什么促使你走上街头?

  罗兰:在那个时代,整个西方世界都掀起了理想主义浪潮,而理想主义的起点是当时整个世界的不公平。法国已经从殖民主义中走了出来,而美国还在越南挑起战争,第三世界因为发达国家的盘剥而境遇悲惨,所以我们要改造整个世界。所以我认为,理想主义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们用马克思主义来对抗不公平,也认同劳动者的专政,我们渴望公平、公正和博爱,但到了这个年纪再来看那段历史我感到的是矛盾。

  通过政治运动带动那么多人参与到政治中去,那其中肯定有愚蠢的成分,现在看那个时候的我,我会觉得自己那么愚蠢。如果书中的那个“我”走到我面前,说不定也想揍我一顿,想着“我”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当时我们在雷诺工厂做工人运动,但我发现,理想与现实之间是有不少差距的。我们很难从道德上说服工人请我们说什么,工人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涨工资。尽管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认为,知识分子到工厂、到基层、到工人生活中去是很有意义的。

  东方早报:你说你们这些所谓革命者就是毛泽东说的那种“纸老虎”,那你们这些“纸老虎”在那个年代出现,积极的意义在哪里?

  罗兰:可以这么说,我把毛主席的一句话当做书名,在西方还是挺让人震惊的。事实上,我们经历的故事并不可怕,反而挺可笑的。从我个人角度讲,在那个时候,我们自认为在干革命,很威武,但现实并不按照我们的理想去发展。“纸老虎”有趣的地方在于,这只老虎虽然是纸的,但还是挺可爱的。那个时候,我如果是真老虎,去做了些真正暴力的事情的话,我现在不会宽恕自己,那是一只讨厌的老虎。

  我觉得那个运动还是有成果的,很多人的权益得到了改善。但是革命运动并非那么单纯,有些人是为了理想,也有人只是为了宗派利益。

  东方早报:你参加的那个组织叫无产阶级左翼(Gauche Prolétariat),最终是什么原因没有让它走上暴力之路?

  罗兰:我们没有走向暴力,不是因为我们比别人善良,而是因为我们是真正的毛主席主义者,我们很认真地读了毛主席的著作,真正的英雄就应该是群众,我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能够是先锋分子呢,只能够接受劳动人民的教育。要不要打死一个人,不应该由我们来决定,而应该由群众来决定。我们提供理论武器和战略战术,帮助他们跟资方谈判的时候,取得有利地位,而不是鼓动、煽动他们使用暴力大打出手。在革命理论上,我们不赞同列宁主义,因为列宁认为,革命靠的是一小撮人。我们认为,革命靠的是最广大群众。

  个人没特别喜欢萨特

  东方早报:萨特是你们那个时候“革命”的精神领袖,你喜欢他吗?

  罗兰:在我们报纸上有毛泽东和马克思的像,但我们的报纸挺厉害的,总编也常被抓去、被拘留,后来我们知道萨特很有影响力,为了让报纸能正常生存下去,就邀请萨特做主编,他也同意了。所以在所有知识分子里,萨特算是对我们支持比较多的,但是我个人从来没有特别喜欢萨特。

  东方早报:那么雷蒙·阿隆呢?你现在对1968革命的看法似乎更接近于他的观点。

  罗兰: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们是不会读阿隆的书的,道理很简单,他是右派。后来很多年后,我终于读了他一本书,然后我才意识到是不是右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自由派思想主义者。这么说吧,阿隆是站在西方这一边,萨特是站在东方这一边看世界。从今天来看,阿隆当年的话不一定是没道理的,但当时有具体的时代背景,比如冷战。只能这么说,我现在不像年轻时那么否定他了。当时有一句话特别愚蠢,我自己也无法接受,“宁肯跟着萨特犯错误,也不要跟正确的阿隆在一起。”这句话让我非常反感,就算到了现在,这句话在法国知识分子那里依然有市场,但我认为这是耻辱。

  东方早报:作为老革命,你现在还关心世界各地发生的运动和革命吗?

  罗兰:雨果有句话很有名,“什么能让革命停止呢?资产阶级!因为他能给你满足。”其实我不是那种犬儒主义者,似乎什么都不关心了。在希腊、西班牙,很多人到街上去号召大家聚集起来,说银行家怎么控制了世界,我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不会愚蠢到把世界的问题简单归结于银行家要怎么样。

  当年的有些同志依然停留在过去的幻想中,而且越来越激进,对这些当年革命同志,我是敬而远之。但我现在的很多朋友都是当年闹革命的同志。

  东方早报:你对年轻时候“革命”的复杂矛盾态度,其实和部分中国人对“文革”的心态很类似。

  罗兰:法国人现在不会再记得当年的那些革命歌曲了,但是我现在唱起来依然很激动。不能因为怀疑而不快乐,也不能因为快乐而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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