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险恶、卑鄙的目的!何等凶残的想像力!
按照这一目的,从19日起,专案组开始用车轮战突击审讯彭德怀,连续从晚上19时审讯到第二天凌晨3时。一堆人围着彭德怀,你一喝,我一喊,轮班无休止地追逼,一句话反复问,直至彭德怀极度疲劳,精神恍惚,“要什么给什么”,承认和赫谈了高岗问题。
专案组用这个手段依次而进,进一步逼彭德怀交代在高岗问题上对赫鲁晓夫谈了什么。据专案组笔记,21日“夜战彭德怀”,专案组4人要彭德怀承认在赫鲁晓夫面前“主动谈高岗问题”,“为高岗树碑立传”,“为高岗翻案”,“勾结赫鲁晓夫反对我党中央”。22日晚,连续8小时的审讯,要彭德怀承认1955年见赫是彭主动的,不让翻译、武官参加是彭授意的,彭主动向赫谈高岗问题。审讯时制造极度紧张的局面,审讯后逼令即刻写交代,使本来就极度气愤、疲劳的彭德怀不能休息。
从1月13日至23日,13天审讯17次,每次审讯都是彭德怀先据理驳斥,最后在精神恍惚下签字承认。专案组每天向上报告“战绩”。17日,军委办事组成员李作鹏催促专案组“想尽各种办法把进度搞快点……抓紧时间突,大会斗,小会突,专案审。”24日,专案组汇报战绩后,又指示:“专案工作最大、最难办的是彭德怀”,“1955年的问题要抓紧,一定要攻下来”,“集中力量打歼灭战,解决问题时要人多一点,人多说得过他,人多压得住他”。
26日,从下午18时到第二天凌晨3时,专案组审讯彭德怀连续9个小时。《哨兵日记》记载彭德怀从审讯处被送回囚室的情况:“东倒西歪,前俯后仰,精神处于昏迷状”。
1月30日是春节,“春节前要定案”的计划完不成。29日,吴法宪指示专案组:“春节后再来个高潮,搞几个月不要被犯人同化了。专案就是把混进党内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挖出来,对于办成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新世界是重大贡献。”
春节后的“高潮”,审讯的次数更多,时间更长。2月5日从下午14时30分到6日凌晨1时,审讯人轮流休息、吃饭,彭德怀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休息,连续被折磨11个小时。
专案组车轮战的审讯,不是为了弄清问题,而是逼取口供以便定罪。这一切又是以革命的名义、党组织的面目出现的。庐山会议后,彭德怀曾经要求党中央审查他;“文革”开始,他衷心欢迎审查,相信审查会洗清他的冤屈,澄清事实的真相。但残酷的事实使他认识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从少年时代铸就的嫉恶如仇的霹雳般个性,他一生一世只服从于真理,不屈服于压力的刚烈气慨,此时爆发为对专案组的冲天怒火。他不顾灾难的后果,在被审时痛斥怒驳,对操生杀之权的专案人员捶桌怒吼:“你再审,我也是顽固!”“我就是顽固,顽固到底!”“你们把我枪毙了吧!我什么都不怕!”专案组人员恫吓说:“你这样做没有好下场!”他冷笑:“好啊!看你们有什么下场!”
然而,他认为专案组代表党。更多的时候,他不得不耐心地回答专案组的讯问,反复地说明情况。在每次车轮战的最后,他认罪、签字,在精神恢复后又否认、说明--用专案的语言来说,就是:翻案。
春节以后,专案组逼彭德怀承认1959年在阿尔巴尼亚参加霍查举行的宴会后,和赫鲁晓夫在小休息室“密谈”,“勾结苏修”。彭德怀反复说明,当时有各国贵宾在场,他和赫鲁晓夫只是礼仪性的见面,交谈数语,根本不可能“密谈”什么。彭德怀把为这一问题被迫写的“认罪书”抄在日记本上,后面写上了一段话:“为此事费了半个月时间,有时搞到半夜,于是,我把平日里所想的和所说的,说成是同赫谈了。现在我知道了,一定要说成是同苏修勾结反对毛主席……现在我懂得了这一条。我过去的了解是,审查是要弄清真相,实事求是,作出合乎事实的真理结论。”“入党宣誓时说过,为了革命利益,必要时献出自己的生命。现在是时候了,应当为了党的利益,为了巩固和提高毛主席的威信,我应当坚决这样做。”
为了革命,为了党的利益,他应当按专案组的要求“认罪”以“巩固毛主席的威信”呢?还是坚持实事求是“抗拒审查”呢?他陷入极度痛苦与极度矛盾中。
3月4日开始,审讯彭德怀所谓“取而代之”的问题。
一个留苏学生揭发,1956年她在苏联学习时,听到一个苏联学生说,赫鲁晓夫曾当着他叔父的面派人去见彭德怀。转告彭两句话:“他可以取而代之,我支持他。”
对这份材料,连专案组自己也对其可靠性发生怀疑,但仍据此制定出了一个逼供的计划。据专案组笔记本记载:
“研究审讯彭取而代之问题计划:(1)八国之行,摸底探风,进行舆论准备;(2)庐山会议直接反党,先礼后兵,逼毛主席检讨;(3)发动总攻击,取而代之。”
“尽力逼其交代出来。指导思想、步骤:连续作战,强攻打硬仗,围绕取而代之问题,穷追猛打”。
计划付诸实施了。七八个人轮番审讯,把彭德怀摧残到极点。哨兵记载,一次彭德怀从审讯室回到囚室“吃饭不知吃”,“砰的一声碗掉在地上。‘我赔,我赔!’”他突然想到这碗是公家的,“从衣袋里拿出5角钱交给哨兵”。
专案组正突击审讯时,发生了“三??二四”事件。直接负责专案组工作的大组副组长杨成武被“打倒”了,专案组整顿思想。4月5日,检查出“右倾动摇思想”16条。下据专案人员笔记的记载,录出数条:“我们的材料不是那么多,不是把他(彭)的锐气打下去了,而是挫伤了我们的锐气。”
“外调没有好线索可查,查来查去查不出所以然来,弄出些右倾情绪。”
“4个问题现在一个也没搞完,搞他的集团问题,搞下来好说,搞不下来怎么办?”
“是搞赫给他讲了这句话就算达到目的呢,还是继续搞事实呢?”
“应再搞事实,搞什么样事实?”
“彭德怀的问题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心中没数,现在走到哪里算哪里。”风波亭、莫须有,可见一斑。
所谓4个问题,是指要通过审讯逼彭德怀承认并按既定内容交代的“彭、高反党集团”、“里通外国”、“反党小集团”、“取而代之”的4个问题。审讯4个多月没有达到目的。
1968年3月,林彪的亲信黄永胜被任命为中央军委办事组组长。接着,黄永胜在中共第九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委员,接管了专案组。对彭德怀的审讯再次加码。专案组的笔记记下了每一次审讯的情况,哨兵则被告知要记录下彭德怀被审讯后回囚室的表现。
5月7日,从下午开始到8日凌晨1时,由陈×等5人“攻他的核心问题”,审讯室内彭德怀忍无可忍,火山爆发。他怒吼、痛骂。主审人鼓动其部下的士气说:“顽抗是敌人的本性,是必然的”,“不交代不能收兵”。最后,陈×的笔记记着:“我们的目的基本实现了。”
彭德怀在半昏迷状态下回到囚室,拿出一张纸条写下:“为了革命的利益,必要时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入党誓词的最后一句,现在是时候了。”
专案组经10个月的审讯,用“莫须有”、“逼供信”的手段,制造出了一个《关于彭德怀里通外国问题的审查报告》,于9月18日定稿上报。报告中说:“1959年彭、赫在地拉那直接勾结,是有预谋的,他在同赫的谈话中,恶毒攻击党的三面红旗,露骨地向赫修表示了他的反党野心。赫鲁晓夫对我党也大肆攻击,支持彭德怀取而代之。彭德怀供认他到国外反对毛主席是为了制造国际舆论,取得赫修集团的支持,以达到篡党篡国,夺毛主席的权,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实行资本主义复辟的罪恶目的”。
1968年8月25日,彭德怀和其他“案犯”由罗道庄被转移至什坊院继续监禁。什坊院监禁点是以一座木质结构的小楼为主的小院,楼前一些低矮的平房住犯人。小楼做了办公室,正好居高临下进行监视。
从被揪以来,彭德怀忍受着红卫兵的批斗、哨兵的监视、专案组的审讯,期待着一个伟大的时刻--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他期待“九大”使党的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他熟悉政治运动、群众运动的规律,也相信毛泽东驾驭历史的能力。冲动的热浪过后,定会有冷静的总结与处理。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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