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马拉松队开鸡场,上高原买鱼和牛肉,解决训练营养问题。这是近日的报道。马上又有澄清,说没有开鸡场,只是买了一批农家鸡,慢慢杀着吃。但为免吃到含添加剂的东西,马拉松队要亲力甄选可靠食物,这是无误的。
此前还有类似报道,如国家体操队禁止运动员在外吃饭,天津柔道队自己养猪等等。据称,近年来,运动员掉进尿瓶子,不少并非服药,而是误食含禁药成分的食物。现在奥运年到了,为确保饮食安全,各项目队就各显神通。
这样的新闻,可以作为体育局的正面报道,应该让食品药品监督局下课。中国的饮食业已经整体上不足以提供合格的食物。奥运会药检严格,但并不需要超出日常水平的饮食特供,而是要不在正常食物中额外添加,正常饮食不会导致药检违禁。中国的情况相反,添加成了常态,中招成了常态,合格需要特保。
这样的新闻,可以说明北京奥运和上海世博为何必须专供食品。2010年,德国乒乓球运动员奥恰洛夫参加中国公开赛后检出禁药,后被证实为吃了瘦肉精,解除禁赛。奥运摔跤冠军佟文因药禁赛,教练就称吃多了排骨,误中瘦肉精。
这样的新闻,可以用来评价我们日常的饮食安全水平。人们并不是每天都接受饮食行业的服务,不是每天都在餐馆吃饭。然而,从食源开始,人们已经进入了不安全的状态。农药残留、瘦肉精、重金属污染、吃避孕药长大的鱼、添加了吊白块的米粉、能存放8年不坏的月饼、工业盐卤制的熟食……没有人可以逃脱饮食不安全的笼罩,除非自己养鸡、养猪、种菜。即使这样,还要注意饲料、农药、化肥以及土壤,想把自己摆在一个不安全的环境外面,难上加难。
食物问题只是围绕食物的种种问题的一个结果。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应该为食物问题下课,“放心肉”、“放心菜”、“放心油”、“放心馍”等等,有多少种“放心”的宣示,就有多少个不放心的领域,最后是无不宣示放心,而无一可以放心。然而,这也就终于放心了,再没有悬念,如果我们不能亲力亲为地把自己隔离开来,吃什么都可能是吃药。这是在物资极大丰富的时代出现的一种病症,但它与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又是殊途同归。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相交之际的三年饥荒时期,出现了大量营养不良、“浮肿症”和饿死,应对饥荒的办法包括瓜菜代、吃树叶之类的老做法,包括双蒸饭之类的新发明,还包括各单位自行种菜养猪,城市的街头绿化带都被利用起来种了菜。饥肠辘辘下的病,与药料处处下的病,自有不同。饮食缺乏的饿殍,与麻辣香鲜地食毒,表现上虽有差异,然而,这只是为饱而食和饱食而死的差别,为填腹的自己种菜,与为安全的自己养猪,都把人逼到自求多福的境地。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单纯的食物安全问题,就像我不认为三年饥荒是一个单纯的饥荒问题。饥荒曾经归咎于天灾,以及部分地归结为阶级敌人的破坏、落后分子的瞒产等等;食品安全也曾经归咎于黑心老板,以及部分地归结为监管不力、制度不全。然而,正如最后三年饥荒被公认为治理上的失败,食品安全问题也应如此视之。
这里所说的治理失败,并不只是指食物生产的治理,或者食物安全的治理。这些治理是局域性的,但其实问题是社会面临溃败的一种大局面。饥荒后面是粮食,粮食后面是人民公社、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总路线,而这些后面又是一种无论怎样超乎情理的事情都得以推行的机制。整体性的食品安全问题后面,有黑心老板,更有大量一般的生产加工人员;有尸位素餐的监管,也有面对普遍状况无从监管的尴尬;而且,食品构成了人们相互投毒与相互被毒的环境,它本身又只是整体社会环境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当人们若要求取安全,就只能自求多福,与世相隔;否则只好降低安全考虑,进入无所遁逃的大网,与之同起同伏。这就是社会的失败。为了能够达到日常生活下就能合格的国际标准,运动队要去自己养猪,而大多数人并不需要接受这种合格检验,所以还能够在此活色生香地生活。社会实际上已进入了不能相互提供可靠服务的状态,在这“福分自求”的社会里,生活只是生存,发展只是赚钱,而且看起来效率很高,但社会其实已经消失了。一切都不可靠,吃餐饭都要从自己种菜养猪开始,有何效率可言,社会又在何处?(作者:刘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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