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贤人洪应明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位老先生可能是对走上仕途者的忠告:对于一时的荣耀屈辱要心无所动,像悠闲自在地观看庭院中的花开花落;对于在位或离职亦应无动于衷,似漫不经心地浏览天边浮云随风聚散。
宦海沉浮有时是由不得个人心愿的。在纪念南方谈话20周年的日子里,我想起我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他对革命忠诚,有坚贞的信仰,德才兼备,可是他一生几起几落,这说明一个坚持真理的人,其仕途上是否一帆风顺,并不完全决定于自己的思想行为正确与否、努力与否,在特定的时空里,有时环境与气候则是决定性的因素。
仕途上的潮起潮落与大自然中的花开花谢,旁观者不一定能看出其中的奥秘,大多情况下,人们只能听任其“起落”与“开谢”。北宋的晏殊似乎从中看出了一点点门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而欧阳修却与晏殊用了完全不同的笔调:“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他看出的门道似与晏殊的不同,他们之间的本质区别是什么,恐没有几人真正说得清楚。
总设计师无愧于人们对他的崇敬,他是一位真正宠辱不惊的人,潮起也罢,潮落也罢,他都不曾大惊大喜,都像是看庭花流云,任其翻卷舒展或吐艳坠英,听其自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不可撼动的信念,那信念就像花儿坚信春天一定会到来,并一定在春光中怒放。
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也不容易。有时自以为心静如一湖春水,无所谓走运与背运,其实不然。自己看重自己,在人群中在别人的心目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更佳的自我,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潜在意识。智者可能很看重群众和朋友,有时觉得别人比自己更有作为,但是在心的最深处,人们十有八九会不自觉地以为“我比别人强”。这也是上进的一种动力,它会使你为了事业,为达到一个目标,超常发挥,显得突出与优秀。
但是出头的椽子先烂。这话你不信也不行。凭邓小平的资历、能力、魄力,他若是像某些人那样,做一个“委曲求全”的小媳妇,或是“文革”重新出山后不再大刀阔斧地搞什么“整顿”,而是唯命是听,宁可“不作为”,也不再做“出头的椽子”;一个古稀老人了,举举手,鼓鼓掌,本可以“安度晚年”的。可是邓小平的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革命人的“不安分”,他说他像维吾尔族姑娘,有许多辫子被人抓,但是他不会因此就不革命了。他最后一次复出后,同胡耀邦等中央领导人一起否定了文化大革命运动、变“以阶级斗争为纲”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取消了“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支持农村推行“包产到户”、平反冤假错案、批判“两个凡是”、实行改革开放、建立经济特区、提出“一国两制”、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一系列重大历史性的突破。这一系列的伟大创举与改革对改变我国面貌所起的作用,国人瞩目,世人瞩目。
最令我钦佩的是邓小平的胆识。他敢于实事求是,翻了许多大案要案,当然是大得人心的大案要案,这主要与一个革命人的使命感有关,但与那种“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淡定心态也不无关系。
“花开花落”,造物主的初衷是什么意思,人们无从知晓。不过人类对这种自然现象总要产生诸多象征性意义。一般的欣赏者可以惊叹其绚烂,回味其韵致而不及其他。诗人可以从中开掘新的意境。而哲人呢,可以悟出点什么?连黑格尔这样的精神殿堂建筑师,居然也这样说过:一朵瞬间开放的小花,也胜过亘古不坏的长城。可见世人对于花,有多少偏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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