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欧、日是公认的发达社会,从来未听说过因为秋裤而引发流感等问题。而其中,在该问题上“走得最远”、大冬天宁可让孩子穿短裤的日本,则是世界第一的长寿国(众所周知,在中国,孩子更是被“呵护”的对象,是断不可能被如此“关怀”的)。这种状况充分说明,秋裤作为一种“文化”,基本上是“中国特色”文化,未必关乎科学。准确地说,只是凝聚了某种民间智慧的“民俗”而已,大可不必过于认真。但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发达国家基础条件好,各种设施完备,很大程度上帮助人抵御了自然的寒冷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以日本为例,即使在暴风雪的寒冬之日,人只需从家里走到车站,从车站再步行到职场,并无需长时间暴露于大自然的严酷之下。车站、电车、职场、学校、商店,只要是人停留之所,一般来说都相当温暖,使人无需从“文化”上应对御寒――这恐怕是与中国国情最大的不同之处。
试想,一个居住在二线城市中暖气设备难尽人意的平房住宅里的人,每天须早起并步行很长时间到公交车站,然后排队等车;然后在拥挤的、完全没有空调设备的公交车上像沙丁鱼似的挤上个把个钟头,好容易到了目的地下车,再步行到职场;如果是一名蓝领的话,到了单位后,还需要在取暖设施同样不完备的恶劣劳动条件下练上8个小时;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时间,再把上述路径倒着走一遍;翌日如法炮制,周而复始……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秋裤文化肯定是如假包换的“硬道理”。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每个中国人都会有特别寒冷的童年记忆的原因之一。我相信,如果调查一下气候资料的话,“全球变暖”的趋势其实并没有那么显著,不过是长时间暴露于自然之下和基础设施的不完备放大了人内心的寒冷感觉罢了。
如细加考察可以发现,国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对秋裤的纠结,根子并不在秋裤本身,而在于国人“时尚”感的变化――都是“时尚”惹得祸。倒退30年,要么还没“时尚”这个词,要么这个词与中国人无关的时代,人人平等,大家都穿秋裤(甚至两条,甚至毛裤),基本上没有秋裤的矛盾。而一旦“时尚”意识觉醒之后,关于异国都市生活方面的信息大量涌入,穿着特别“省布”的俊男靓女成了时尚符号(Trend Mark),土鳖男女臃肿窝囊的行头便成了时尚的敌人,首当其冲者,便是秋裤。同时,中国一二线城市的基础条件迅速改善,客观上也为褪掉一条秋裤提供了条件。
中国新兴都市白领阶层对秋裤的痛恨,堪比正常男性对太监或新中国女性对解放前的小脚女人。北京有位著名的时尚界领袖,是N本时尚大刊的女出版人,据我所知,她招聘编辑的首要条件,就是不穿秋裤。她不止一次在正式的公共场合公开放言,称时尚就是要旗帜鲜明地对秋裤说“No”,堪称“反秋裤原教旨主义”的“教母”。明眼人会明白,所谓中国“时尚”,全无根基,基本上靠兜售舶来的物质品牌和一部分自以为很富于时尚感的本土装逼人士的(所谓“先时尚起来”的一群)pose来维系发展,就时尚的本质而言,完全可以说是伪时尚,甚至反时尚的。但越是这样的“时尚从业者”,反秋裤文化越彻底,姿态越决绝。在他们的眼里,秋裤的问题,是意识形态的问题,是大是大非:秋裤=反时尚=Loser。这种过于简单化的本土标准一旦确立,其热闹可想而知。随便翻一本国中时尚刊物,不难发现对秋裤的讨伐。而且,在时尚的真问题永远无法触碰的情况下,反秋裤的选题可以一直做下去,直做到全球彻底变暖,秋裤文化彻底从华夏大地上绝迹。
自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夜,放洋东瀛的我,把母亲为我准备的崭新的、尚未穿过的四五条秋裤,统统扔进了相邻公寓的分类垃圾处理场的“可燃物”垃圾桶中(之所以选择到相邻公寓,是怕处理垃圾的日本大爷知道是我扔的,现在想来其实过虑了,大爷未必清楚秋裤的原产地)之后,我的内心一下子清爽了许多。从那以后,我再没穿过一条秋裤。乃至长年以来,我早已不知道京城什么地方能买到秋裤。
在秋裤文化的大是大非问题上,我成了一个“政治正确”的人,“一个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记得外企白领时代,我到哈尔滨出差。正值春节前夕,是北国最冷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去松花江畔的公园里看冰雕――完全是一次计划外的行动。我照例是西装外面一件呢子大衣的行头,在零下20多度的气温下,看了所有的冰雕,历时40分钟。我的鬼子同事,也跟我一样的打扮,缩头缩脑的,看得比我还High。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啃一串绝对比煤球还硬的山楂糖葫芦,一边欣赏一位本地糙汉的裸身表演。那汉浑身肌肉,只穿一条三角泳裤,肩膀上随意地搭条白毛巾,微笑着跟游人合影留念。作为北京人,头一次见识这生猛场面,我很吃惊,暗自对自己羊绒西装外加长大衣的行头感到羞耻……
扯远了,赶紧拉回。笔者自身的切身体验表明,不穿秋裤着实没啥大不了,绝对死不了人,秋裤“文化”所暗示的种种代价,其实多半是虚的。但对这事,我主张就事论事,不宜做扩大解释,同时尊重他人的权利、选择,尤其切忌跟本土时尚界挂钩,意识形态化。换句话说,你要是真觉得冷,且打小就穿惯了秋裤,没它过不了冬的话,就没必要生扛。毕竟,时尚作为一种文化,需要一个漫长的扎根、生长的过程,其真的生命与价值并不、也不应该取决于个体的肉体牺牲,当然更不取决于任何“时尚领袖”的吆喝和时尚杂志的选题。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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