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章仁兴”的话“说得多好啊”:“回乡探亲,毕竟是私事,是小事;听毛主席的话,‘抓革命,促生产’,巩固刚刚夺来的大权,才是公事,才是大事。”仅仅4天之后的1月29日,中央便顺应“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发布了春节不放假的通知。北京火车站,宣传车开始反复广播该通知。许多准备回家探亲的人,立刻到车站售票处退票。
文章摘自《新晚报》2012年1月20日 原题为《1967年中国过“革命化春节”》
1967年,“文革”开始后的第一个春节,国务院宣布全国不放假,“革命化春节”一直持续到1979年。
上海玻璃机器厂的倡议书
1967年伊始,18岁的青年工人章仁兴所在的上海玻璃机器厂动员人们不回家,就地“抓革命,促生产”。上海玻璃机器厂总是得风气之先:第一个成立工人造反队、第一个夺了厂里的权。这一切,皆因出了个潘国平。潘国平曾与“四人帮”主犯王洪文共同发起成立了“工总司”,即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工总司”是全国第一个工人造反派组织,控制上海局面达10年之久,而一度,人们只知道“工总司”有个“潘司令”,不知道有“王(洪文)司令”。作为“老造反”,潘国平“文革”时红极一时,曾任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常委。
“工总司”成立那天,章仁兴跟厂里的人去看热闹,当场参加了造反队,而且当即扔下自行车,跟着队伍爬上火车进京讨说法,见证了炮打中共上海市委的“安亭事件”。对于春节不回乡的动员,作为造反派成员,章仁兴理所当然积极表了态。
不久,他就被厂里管宣传和政工的造反派头头找了去,拿出一封以他的名义写的倡议书请他过目。倡议书写道:“我到底要不要回乡呢?这个问题最近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不回乡了。为什么我要做这样决定呢?我想,我是个革命工人,又是个造反队员,应当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做‘抓革命,促生产’的模范。”章仁兴被挑中并不是偶然的。他是厂里小有名气的造反队员,而且家在外地,每年都要回乡探母,这在以本地人为主的厂里是不多的,这就使得他成为春节不回家的豪情造反形象的最佳代言人。章仁兴没有任何犹豫地签了名,签字后的事,章仁兴就一无所知了。
一封信“革了春节的命”
1月25日,署名“章仁兴”的倡议书在“工总司”控制下的《解放日报》以“革命造反派来信”的形式登了出来:“在两条路线和夺权斗争进行得这样尖锐激烈的时刻,我们怎能丢下革命和生产,回乡去过春节呢?不能!不能!坚决不能!”该报同时刊登的还有国棉31厂“毛泽东思想战斗队”的类似来信,并配发“本报评论员”文章宣布:春节算得了啥!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最盛大的节日来到了!
国棉31厂,是上海造反派头头黄金海的娘家,跟潘国平的娘家上海玻璃机器厂一样,同为造反派的中坚力量。黄金海也是“工总司”的发起人之一,是王洪文的亲信,“文革”时曾任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常务委员、财贸组负责人、市总工会常务委员。从这一天开始,全国各地的报纸纷纷刊登所谓“读者来信”和“倡议书”,开足马力大造舆论。上海“工总司”控制下的另一家报纸《文汇报》发表“本报评论员”文章《战地黄花分外香》,深情地称赞“章仁兴”的话“说得多好啊”:回乡探亲,毕竟是私事,是小事;听毛主席的话,“抓革命,促生产”,巩固刚刚夺来的大权,才是公事,才是大事。仅仅4天之后的1月29日,中央便顺应“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发布了春节不放假的通知。北京火车站,宣传车开始反复广播该通知。许多准备回家探亲的人,立刻到车站售票处退票。从包头去杭州的一个干部在北京转车时听到广播,立刻换了回包头的车票。
但这一年的年关,全国一浪高过一浪的夺权大戏,成了新年俗。“……什么敬神、拜年、请客、送礼、吃喝玩乐,都统统见鬼去吧!我们工人阶级从来没有这些肮脏的习惯。”夺权大戏的高潮,发生在腊月二十六。往年正是家家户户“割年肉”开始准备年夜饭的日子。而1967年的这一天,上海不知有腊月二十六,只知道这是上海人民公社成立的纪念日―――2月5日。这一天,全面夺权后的上海市造反派在人民广场召开了百万人参加的“上海人民公社”成立大会,宣布“一切权力归上海人民公社临时委员会”。张春桥任主任,姚文元、王洪文任副主任。章仁兴和刘其舜都在这百万大军的海洋里。
没年三十的春节
虽然不放假,春节还是一天一天临近了。23岁的上海针织漂染一厂技术员刘其舜回家不久,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跟他同一个车间的小学同学小张。小张是来求助的。就在刚才,一个学生跑来给她的“反动学术权威”父亲通风报信,说造反派要在大年夜来抄家,过个“革命化的春节”。小张怕家里那些“封、资、修”的书籍被抄走,希望在刘其舜家暂存。他立即答应了。他现在还记得,其中有《莫泊桑短篇小说选》、《红与黑》、《基度山恩仇记》、《三言二拍》等。
刘其舜的哥哥姐姐们都还没下班回来,小张又急着回家,刘母就给他们俩做了简单的年夜饭。按照老家的风俗,先吃了宁波汤圆,甜食之后还要“漱漱口”,又吃了两口带鱼。吃完饭后,刘其舜送小张回家。她家住在弄堂口的过街楼上,在街上就能查看动静。见她家里很平静,机会又这么难得,两人就掉头继续逛马路。怕她难过,再说也不敢对文化大革命说三道四,一路上,刘其舜东扯西拉。尽管明知两人都有这么一点意思,但刘其舜不敢表白。他只敢在过马路的时候,口称“当心”,一把拉住她的手,随即放开。大多数的时候,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
街上,行人稀少,“中央文革小组来电”、“一月革命万岁”、“砸烂某某的狗头”、“火烧、炮打、揪出”……的标语横幅和大字报到处可见。一路走来,没有任何过年的气氛。家家大门上不贴“招财进宝”和“福”字。没有哪家敢在年夜饭前点烛焚香,摆上碗筷,供上六七个菜,磕头祭祖。那一天,没有最高指示出来,因而也没有鞭炮声。平时总在响的高音喇叭似乎也静止了。街头很平静。也许造反派也想过年吧?毕竟还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刘其舜这么猜测。1967年除夕,刘其舜走过的是亦真亦幻的青春岁月。晚上9点,刘其舜陪小张再次回去探听动向。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和“老实交代”的吆喝声。两人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小张只是默默地流泪。刘其舜又把她拉走了。他找不到安慰的话,只能陪着她一圈一圈地绕,同时一遍一遍地说:“别怕,别怕,有我在……”他说,当时反而产生了一种恋爱的感觉。两家之间步行只要15分钟,但这一晚,他们一直走了7个小时。等到楼上没有响动了,他才目送着小张上楼回家了。刘其舜并不知道,小张跟他将缘尽于此,因为她母亲执意要让她找个“成分”好一些的人。
这时候已经是12点了。那年腊月是小月,除夕其实是大年二十九,紧接着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天气极冷,快要下雪了,初一还要正常上班呢。刘其舜在心里感叹:今年真倒霉,没有年三十。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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