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和诬蔑
三年多的囚禁,给丁玲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没有报纸,没有广播,几乎与世隔绝,能够接触的不是看守就是叛徒、特务,还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劝降和“洗脑”。要么在夜晚将其带往阴森恐怖的黑暗房间,要么在深夜将其从热被窝里拖出押至刑场,无休无止的恐吓、哄骗甚至令人尴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小便,另外明知冯达已经自首、叛变,还要与其同居一室,以夫妻相处,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对于这一切丁玲只能独自承受。更有甚者,特务们放出比杀人还要恶毒的谣言来中伤、诬蔑丁玲。特务曾数次将国民党特务编造的刊登在报纸和杂志上的所谓“社会新闻”放在丁玲房间,说丁玲已经放弃共产主义,背叛共产党,早已“自首”、“叛变”,还编造丁玲与大特务马绍武已经同居的消息,称马绍武被杀是丁玲的另一个相好与其争风吃醋的结果,诬蔑丁玲是如何的不堪,是如何的风流下贱等等,不一而足。其编造者就是以臭名昭著的叛党分子、大特务丁默村为首的一批“御用文人”,丁玲为此曾痛苦地自杀过,是冯达救了她,冯达有看守丁玲的责任,如果丁玲死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徐恩曾曾说:“造谣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人身进行直接地攻击,这样既能够引起广泛的关注,又能够达到快速传播的目的,就像在一张白纸上涂鸦,即使以后擦干净了,那张白纸也不是原来的那张白纸了。”真是一语道破“天机”。为什么在拨乱反正后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丁玲都没有得到平反昭雪,是不是这个谣言在作祟呢?据了解,囚禁期间丁玲在叛徒当面指认的情况下,也仅承认自己是一名“左联”战士,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从来就没有承认”,哪来的“自首”?没有自首,哪来日后的“叛徒”、“特务”一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丁玲真的自首了,叛变了,以三年多的时间和著名作家级的水平能写不出几篇小说和文章?如果真的写出来了,特务一定会开动一切宣传机器,告诉别人:“丁玲不是好好的吗?我们根本没抓她,她的大作已经出来了。”但事实上丁玲从没给中统特务这样一个机会,她一篇文章也没写,甚至连国民党主管文化的大员张道藩费尽心机,让丁玲修改一下剧本都没有成功。中统特务之所以没有杀丁玲,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做不值,他们怕的不是社会舆论,不是“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和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营救,而是怕租界里外国人抗议“治外法权”受到侵犯,从而引起外交风波,对国民党当局不利。
一定要逃出去
丁玲的原则性非常强。囚禁之初,从不与看守、特务说话,看守、特务与她说话时,丁玲就像没听见,根本不予理会。有叛徒来说降时,丁玲更是横眉冷对,怒目而视,只要叛徒一张嘴,她就以“叛徒,特务,你不配与我说话,滚!还不快滚!”等话将叛徒轰走,叛徒一般脸皮都很厚,赖着不肯走,丁玲就以“这里怎么多了一条癞皮狗”,“怎么这么臭!哪来的癞皮狗放屁”等言语讽之。凡劝过降的叛徒、特务没有一个不说丁玲是最难缠的,其铮铮铁骨,日月可昭!
丁玲被囚禁于中统特务宿舍后,对看守、特务以及冯达的态度逐渐有了一些改变,对人也客气了,有时还主动与之说话,叙谈的都是一些生活方面的话题,如天气、吃饭之类。
有的特务坏得很,专挑敏感话题,如某某被抓来了、某某人自首了等等,丁玲这时就会双眉紧锁,显出愤怒神色,或扭转身去,或在其谈兴正浓时冷不丁问一句“你带伞了吗?”或是“你的气色很难看,莫不是病了吧?”突然打断对方,使对方完全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直到将特务气跑为止。半个世纪后家父回忆起这些细节时,常常感慨丁玲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能够不断变换自己的斗争策略,既坚持不暴露党的机密这一大原则,又让特务错误地感觉到丁玲确实在改变,是个可以感化的人。丁玲以“革命的灵活性”争取到了一些自由,而这些自由又为她寻找党组织、回到党的怀抱提供了便利。丁玲住到苜蓿园之后,多了些自由,与特务、叛徒的关系也“融洽”了。为了迷惑住特务最重要的眼线,丁玲与冯达“重归于好”,还生了个女儿。为了“逃跑”大计,在特务的安排下,丁玲接来了母亲、儿子(与胡也频生的),给特务留下“丁玲要安生过日子”的错觉。徐恩曾带着丁玲去春游秋游,表面上是轻松的游玩,实际是在考察丁玲,窥探其真实思想;丁玲陪伴在侧,则没有选择也不容选择,如果硬抗,只能回到之前的严密囚禁状态,那么原先的努力将付之东流。成功的“隐藏”和“伪装”让丁玲的心每天都在滴血,但她已经没有选择,只有继续迷惑和麻痹特务,才能重新回到党的怀抱。丁玲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付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
1936年夏,丁玲以冯达病重,侍候日久心情烦躁为由,试探性地向徐恩曾提出要去北平散散心,结果得到批准。这是丁玲迷惑特务的最后一步棋,因为此时丁玲已经与党的地下组织联系上了,不过她遵守诺言准时归来,给特务们造成一个“要跑早跑了”的假象。丁玲回来不久,又以患病需要就医为由,申请前往上海,徐恩曾批准了。在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安排下,丁玲终于逃出魔掌,抛子别母的痛苦背后又是多么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意志!
对于丁玲逃出魔掌后来到陕北前的这段情形,《潘汉年》一书是这样记述的:在潘汉年的安排下,丁玲与另一位地下党同志改名换姓,经过重重关卡终于到达西安。在西安,潘汉年希望她到巴黎去,在坚定的“不”字后面,潘汉年体察到了一颗拳拳之心。是呀,她刚从国民党特务的囚禁中出来,是多么渴望到自己最亲的人那里去,到母亲的怀抱里去,党就是她的母亲,陕北就是她的家。只有投入到母亲的怀里,才可以慰藉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何况已经来到了西安,来到了家门口,她不想再上别的什么地方,只想到陕北去…… 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丁玲冤案
在保安(今志丹县)她受到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并在欢迎会上获毛泽东赠送的《临江仙》一首:“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足见当年党中央毛泽东对她是多么器重。刚刚回到组织怀抱的丁玲以极大热忱投入到《解放日报》文艺主编的工作中,却无端遭到这样那样的责难。《三八节有感》写了什么呢?无非是一些人不该说投奔延安来的知识分子“没有我们,你们哪能上延安吃小米”,可人家是舍弃了安逸和白米饭来投奔革命的呀!《莎菲女士的日记》又有什么错呢?
几十年后不是被改编成电视剧上映,引起很大共鸣吗?她发表了王实味的《野百合花》,这本是一篇无可非议的文章,谁知以后竟被中统特务歪曲利用,还有许许多多的“不懂”与无奈。“抢救运动”中,丁玲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批判。
建国后的1955年和1957年,她又先后被诬为“丁陈反党集团”和“丁玲、冯雪峰右派反党集团”的首要人物再遭批判,开除党籍,下放北大荒,进行长达8年的所谓“思想改造”。文革开始后,对丁玲的迫害开始升级,她不仅遭到逮捕,还被关进北京秦城监狱。1967年,家父在北京秦城战犯管理所改造,管理所与秦城监狱紧邻,前者地势略高,加之住的是楼房,可以清晰看见秦城监狱后面的一排单身牢房。其中最边上的一间,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有军人送来饭菜,其准确度可以用秒来计算,那名军人只拎着一个长饭盒,看样子仅够一个人吃。起初战犯们并不知道关在里面的是哪个重要犯人,到冬天时看到那人时不时晒出来的衣裤有多种颜色,有时还有花的,大家约略猜到那是一个女的,直到有天那人出来晒太阳,证实了大家的猜想。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廓,但大家结合当时报纸上登的、广播里说的,便知那是丁玲无疑了。5年后丁玲走出监狱,被送往山西农村改造,直到1979年才回到北京,她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党组织请求恢复中断了20多年的党籍,然而这一申请又是5年,直到1984年8月始得恢复。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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