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写史的“局外人”
梁文道评价说,张鸣写史,颇有著名美籍华人历史学家、作家唐德刚的风范。后者曾写过《李宗仁回忆录》、《胡适口述自传》、《顾维钧回忆录》。
2010年,张鸣出版了另类历史学著作《北洋裂变:军阀与五四》,他以军阀政治切入,呈现了一个不同于往日理解之中的“五四运动”,令人耳目一新。10个月内开印两次,销量达5万册,入选当年的“南方阅读盛典最受读者关注年度图书”(非文学类),“中国国家图书馆重点推荐”。
到《辛亥:摇晃的中国》,行文越发恣肆汪洋、信马由缰。张鸣干脆自成一派,将之定位为“历史杂说”,杀开一条文学与史学的“混搭”新路:与正统史学比,胜在文笔生动,打得开大众市场;和时下流行的讲史故事论,则对历史的把握上更高出一筹。
“我是野路子。历史是比较讲究家学和传统的学科。我没上过一天历史课,所以没有史学圈子的那些框框和章法。”事实上,他做学问一向“不伦不类”,就是平时写正儿八经的学术论文,也“写得跟散文似的,就是再加点注释”。
张鸣长于北大荒的农场,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图书馆管理员。文革期间,正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年龄,他像一头饿兽一样,四处疯狂地找书看。
“当时我们农场里还藏着一些书。在文革的运动间隙中,开始看小说,四大名著,还有一些俄罗斯小说、法国小说,譬如《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猎人日记》,《高尔基三部曲》、《沫若文集》。”
“都是没烧干净,在大家手里传。我那时很韧,只要知道谁家有书,就非缠着人家借,人家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能拿出来借。”老师中有一些北京上海的知青,他们从外面的世界里带来了一些旧书,唐诗宋词、古代散文,“有些还挺艰深。老师都不看,我就拿来反复地看。”
“那种饥饿的状态,你们这一代人都不能理解,就是饿惨了的人了,逮到什么书就看什么,只要有字儿就行。”当时,他还订了“4人帮”办的杂志《学习与批判》,经常读余秋雨的文章,“期期都看,很欣赏啊。”
中学毕业放到农场,张鸣养过猪、做过兽医,实在找不到可看的书,只能反复地翻看一套许广平编的《鲁迅全集》。“前后有四年时光,主要就是看这套书。就因为看的遍数太多了,对我的影响也最大。”
“文革”结束,恢复高考,这个很黑的“黑五类”后代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考上密山县城里的八一农垦大学农机系后,他每天泡学校图书馆,啃《资治通鉴》,把那里的一点书全看遍了。为了能挤出时间看书,他摸出一套对付繁重学业的办法:作业只拣一两道题做,制图就拿别人的照样画弧。
一心做着作家梦的张鸣已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笔杆子,不时帮忙写点文章、文艺节目稿。老师们也在专业课上放他一马。混到毕业,学校正缺一个教党史的老师,能说会写的张鸣就此留校任教。
同事都是工农兵学员,年纪比他大,大家没有共同语言。“他们瞧不起我,说一个学农机的怎么去教党史呢?所以,我就想去考个给你们看看。”这一考,他就考到人民大学党史系。
到了大城市,这个乡下青年才知道:读书除了乐趣,原来还可以拿来做学问。度过一段沉迷下围棋、睡觉的颓废日子,他又开始上图书馆看书。
上世纪80年代,不像很多人后来回忆的那样很美好。“大多数人是在混日子,也有一部分整天琢磨着怎么当官发财。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以学术为重的,他们特别自负,以天下为己任。那时,意识形态的管制确实比较松,搞地下刊物,开会,甚至竞选,什么都有。”
“他们不是主流,但是号召力特别强,掌握着话语权,到现在还在掌握着话语权。他们后来回忆的,其实就是他们那一小拨人。”至于这一代的其他人,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
单一符号化的历史呈现,让张鸣颇不入眼。更不入眼的,是历史在某种现实需要下被歪曲与脸谱化。“如果有人看了《摇晃的中国》,不再像过去那样,把辛亥革命符号化、单一化,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位政治学教授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不少历史学作品,从《武夫当道》到《历史的坏脾气》、《历史的底稿》,从《北洋裂变:军阀与五四》再到《辛亥:摇晃的中国》,此外,还有多本文化类随笔。
一些大学的历史系想邀张鸣“入伙”。他拒绝了。“我不想进去,在学科圈子外面作历史,保持一种局外人的姿态,我做政治学也是这个样子。经常拿这个来批那个,拿那个来批这个,很有优越感,经常批得他们哑口无言。”
他自称横跨三界:历史学界、政治学界、大众传媒界,“谁让我当孙子,门都没有。”读者和市场,才是张鸣真正的“靠山”;让自己兴奋,是写作的惟一动力。
“写历史也好,写随笔也好,就是为了好玩。一旦玩起来,就认真地玩,玩得入迷,尽可能玩出名堂。我迷过围棋,迷过京剧。本质上,跟迷学术、迷历史书写,没有两样的。”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