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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从此不同:民国留美学生海归 改变中国的一代

www.sinoca.com 2011-04-08  看历史


  “那时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中,有一部分是受过戊戌变法及庚子国难刺激的,故都抱着‘实业救国’的志愿。”

  “科学救国”的普遍认识,早已在留学青年们的心中暗潮激荡了。

  1919年6月,应少年中国学会之邀,52岁的章太炎在北京做了一场主题为《今日青年之弱点》的演讲。他以长者的身份针对青年人的短处做了几点语重心长的告诫。当这位古文经学的最后一位大师演讲完毕后,28岁的归国留学博士胡适登上了演讲台。他并没有顾及这位旧学泰斗的情面,一开始就宣布,太炎先生所说的“都是消极的忠告,我现在且从积极的方面提出几个观念”。话虽婉转,但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极为明白。

  像是某种暗含深意的宣告,在讲完他的积极观念后,胡适以一句荷马史诗为演讲作结:“You shall see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请看吧,我们已经回来,未来的世界应该从此不同了!

  这并非胡适一时心血来潮的告白。在1917年3月,胡适归国前夕,他在日记中写道:“英国前世纪之‘牛津运动’未起时,其未来之领袖牛曼、傅鲁得,客白儿诸人久以改良宗教相期许,三人写其所作宗教的诗歌成一集。”而牛曼就是引用上面这句荷马史诗题在了诗集上。胡适说:“其意若曰:如今我们已回来,你们请看分晓吧。其气象可想。此亦可作吾辈留学生之先锋旗也。”在这句他意欲与所有留美学生共勉的诗里,所透露出的,正是他们一群先觉的人物,在洞见了自己身处历史中的某种角色后,清醒而有担当的自我意识。胡适所说的“吾辈留学生”,指的是考取庚款留学,较早到美国学习的那批人。当时,与胡适同届的便有赵元任、竺可桢、张彭春、胡明复等。

  1917年6月,胡适提倡的“文学革命”已在国内引起了激烈的反响,他放弃了正在攻读的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受聘于北京大学。也是在这一年,在哈佛,以攻读数学而获得博士学位的中国第一人――胡明复,离开美国回到上海,谋划着如何实现其“教育救国”的理想。哈佛大学气象学博士竺可桢、哲学博士赵元任也先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祖国。

  1919年,少年中国学会的那次演讲,当胡适宣告“我们已经回来,世界从此不同”的时候,他分明就在刻意地申明,新回来的“我们”与故旧的“你们”的区别(罗志田《再造文明之梦――胡适传》)。这种区别是那么强烈,而“新人”身上的特质是那么可贵而新鲜。

  这些留学归来的青年才俊们,将会带来什么样的“不同”呢?

  ■  庚款留美

  至少,在十八九岁的时候,胡适身上还看不出任何高出他人的优秀品质。反而,在上海读书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曾是一位生活放纵颓废的不良青年。

  1910年,对胡适来说是个极为重要转折的时刻。这一年,他考取了第二期庚款留学,得到去往美国求学的机会。

  1908年,美国国会通过法案,决定退还中国庚子赔款中超出实际损失及应有利息之外的余额,并提出使用这批退款扶持中国教育,每年资助一部人留学美国。次年7月,清政府外务部和学部便设立了“游美学务处”和“游美肄业馆”,专门负责考选和甄别留美学生。“游美肄业馆”以“清华园”为馆址,于1909年9月底开办。由于当年年内就要将首批学生送往美国,考选后已没时间进行培训,只能“甄别”后直接派遣。第二届亦是如此。

  1910年8月16日,胡适等第二批庚款留美生共70人,登上一艘名为“中国号”的轮船,从上海出发,乘船赴美。他们在船上生活了二十多天,大家都熟悉了。胡适是一个爱玩的人,常同严约冲、张彭春、王鸿卓打纸牌。胡适回忆说:“胡复明从不跟我们玩。他和赵元任、周仁总是同胡敦复在一块谈天;我们偶然听他们谈话,知道他们谈的是算学问题,我们听不懂,或是感觉没有兴趣,只好走,心里都恭敬这一小群的学者。”赵元任对胡适的印象则是健谈、爱辩论,自信心极强,“他的身体很瘦,看起来并不十分健康,可是精气十足,让人们觉得他雄心万丈。”在船上,竺可桢是个细心而不善言辞的人。他要来一张这批留学生的油印榜文,闲来无事时,便把这70个人一个个来对号。

  9月10日,轮船到达旧金山。那时,整个加州正沉浸在加入联邦60周年纪念的欢乐里。正在加州大学读四年级的蒋梦麟领着几位早年留美的同胞,前来迎接胡适、赵元任他们,并带着他们在这座美丽的滨海山城游览了一番。

  就在这节日的氛围里,一群年轻的中国学生,走进了美国旧金山拥攘的街头。70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但对于一些事情来说,属于未来的变化已开始潜滋暗长了。

  ■  初识美国

  如果说,可见的变化还需等待时间长久的酝酿。那么,对于这70名来自中国的青年来说,一个崭新的当下的世界已经在眼前了。

  在旧金山短暂休整了两天,70名留学生又登上了东去的火车。他们对窗外的新大陆充满了好奇。火车先是在无尽的山岭中行驶,穿过内华达山脉之后,便进入了内华达州大盆地。竺可桢感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崎岖的山地、平坦的峡谷、五彩缤纷的岩石,干燥的沙漠,盐湖……一幕幕从未见过的奇景从车窗外闪过。过了漫长的干旱地带后,便是大草原,出了草原,就进入密苏里河流域。这时,他们透过车窗所看到的,便是―个森林茂密、风光秀丽的世界了。一路往东,“景致越来越好,人烟越来越密”,“不多时日,列车过了美国中部高原,穿过阿巴拉契亚山脉,迎面吹来的便是大西洋的风了”(谢世俊《竺可桢传》)。

  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的“留美学生监督处”。在这里,对每个人学习的专业、所去的学校作了最后确定,并与有关方面联络妥当。当初,大厦将倾的清政府试图实施“新政”以挽救局面,急需专门的技术人员,同时也担心出国学生在海外从事革命活动,于是规定庚款留学生,“十分之八习农工商矿等科,以十分之二习法政、理财、师范诸学”。

  胡适在二哥的建议下,以农矿专业回国容易找到工作,选择了康奈尔大学的农学。竺可桢也选择了农学,他的理由则是觉得农业是大多数同胞生计所系。而且,他十分好奇美国的农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怎么会有那么多洋面、洋棉、洋布滚滚而来呢?赵元任则在咨询了曾在美国留学的前辈后,按着自己的兴趣选择了康奈尔大学的数学专业。

  多数人的学校在东部各州。赵元任、胡适他们先乘车去到水牛城,然后再换车到绮色佳,高年级的金邦正将在那里迎接他们。竺可桢、钱崇澍等人则分配到伊利诺伊大学。他们乘火车先到了芝加哥,然后换车南行。火车要穿过一望无际的田畴,那里有美国著名的玉米带。即将学习农学的竺可桢一路上十分留意沿线的风光,见到生长茂盛的大豆、成熟硕大的玉米,他都无比欣喜。

  到达康奈尔后,胡适则对美国社会的风俗大加赞美。1910年9月,几乎是刚踏上美国这片土地,他就在给乡友的一封信里写道:“美国风俗极佳。此间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民无游荡,即一切游戏之事,亦莫不泱泱有大国之风。对此,真令人羡煞。”

  美国给这群中国留学生带来的新奇感,遍布在从自然风光到社会生活的各种角落,乃至每个人的课堂里。赵元任曾这样描述他入学不久后的一次物理实验,1910年10月6日在洛克菲勒馆所作的宇宙引力的全班试验。他说:“我在中国高等学堂学过重力和引力,惟宇宙引力的说法,即所有物体彼此吸引,在论及巨大物体和行星围绕太阳运转时,只是一种理论而已。这次,教授让我们看到物体相吸的简单明了的事实。 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那次实验宇宙引力是我所看到的最动人的一次物理实验。”(赵元任《从家乡到美国》)

  ■  “科学”的真意

  异国青年的眼睛被这种新鲜感所吸引,眼界大开。逐渐地,他们的感触开始深入到这个国家的肌理,他们的情感开始沟通于这个民族的精神。他们真切地感知着这个国家的强大、制度的文明、社会的发达,内心里在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刺激,心灵终于为之震撼。

  如果说,这种震撼缘于对他者美好伟大品质的由衷艳羡,那么当日中国衰败、贫弱、耻辱的事实,则刻骨地刺痛着这些留学青年。同胡适、赵元任同在康奈尔大学的任鸿隽耳濡目染过美国的强盛后,不由地感慨道:“高楼奇云,蒸汽迷雾,铁路蜿蜒,名城巨镇,类如贯珠”,“见物质文明之发达,未有不变色却步者”。那悬如霄壤的落差、刺痛而醒目的反衬,不由得让青年们思考这其中的因由,求寻着中国向前跋涉的出口。1962年7月,陈衡哲在夫君任鸿隽身后为其撰写的小传中说:“那时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中,有一部分是受过戊戌变法及庚子国难刺激的,故都抱着‘实业救国’的志愿。”陈衡哲是1914年秋到美国去读书的。熟悉留学界的情形后,她明显地感觉到,“科学救国”的普遍认识,早已在留学青年们的心中暗潮激荡了。

  任鸿隽认为,中国的地理形势同美国相似,其不能强盛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先进的科学。1914年6月,任鸿隽在《留美学生季报》上发表文章说,自清末以来,吾国虽有数千博士硕士进士翰林,却不过是饰己炫人,为利而学而已,致使中国根本没有一个“为学而学”的学界,这是国家长期衰弱,国人“非愚则谀”的主要原因。在他看来,一个国家的盛衰强弱,与学界之有无成正比。他呼吁:要建立学界,增进知识,懂得科学。其实,这样的观点,在那时,几乎是留美青年所皆有的同感了。

  1914年6月,刚放暑假,美国康奈尔大学的赵元任、任鸿隽、杨杏佛、胡明复等几位中国学生,晚餐后聚集在大同俱乐部廊檐下闲谈。当时欧洲大战一触即发,世界形势变幻莫测,大家不由得谈到中国的命运。任鸿隽在《中国科学社社史简述》中写道:“我们在国外的同学能够做一点什么来为祖国效力呢?于是有人提出,中国所缺乏的莫过于科学,我们为什么不能刊行一种杂志来向中国介绍科学呢?这个提议立刻得到谈话诸人的赞同。他们就拟一个‘缘起’,募集资金,来做发行《科学》月刊的准备。”

  如果说在刚到美国时,这些中国的青年还对眼前的世界懵懂无知的话,那么经过几年的熏陶,他们已眼界大开,将世界的面貌看得更清楚。正如他们在“缘起”中所说:“今试执途人而问以欧、美各邦声名文物之盛何由致乎?答者不待再思,必曰此实科学之赐也。……同人等负岌此邦,于今世所谓科学者庶几日知所亡,不敢自谓有获。顾尝退而自思,吾人所朝夕诵习以为庸常而无奇者,有为吾国学子所未尝习见者乎?其科学发明之效用于寻常事物而影响于国计民生者?有为吾父老昆季所欲闻知者乎?”

  接下来的整个夏天,康奈尔大学的多数中国学生都忙着为《科学》撰写、翻译文章。秋天开学的时候,他们已经凑集了三期的《科学》文稿预备发刊。次年1月,《科学》月刊在上海正式出版发行,这是中国首份横排向右,使用标点符号排版方式的刊物。

  随后他们意识到,只发行期刊与“振兴科学,提倡实业”的宗旨相去甚远,于是有人正式提议改组成立中国科学社。1915年10月,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民间的现代科学学术团体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成立,旨在以“提倡科学,鼓吹实业,审定名词,传播知识”为使命。

  尽管科学社诞生于大洋彼岸群山环抱里的一处小镇,但它的血脉,它的宿命却毫无意外地属于那个挣扎的中国,属于中国近代史上始终面对的重要命题的一环。自清末开埠以来,中国向西方学习以图抵抗外辱、富国求强的努力,便如波浪一样,前仆后继,从未断绝。在这层意义上,中国科学社的诞生,便是这段历史的续写。它是中西文化持续碰撞后,一群以国家命运为情怀的年轻的留美学生,所作出的另一种反应。

  任鸿隽说:“科学精神者何?求真理是已。”他进一步解释道:“科学家之所知者,以事实为基,以试脸为稽,以推用为表,以证验为决,而无所容心于已成之教、前人之言。又不特无容心已也,苟已成之教、前人之言,有与吾所见之真理相背者,则虽艰难其身,赴汤蹈火以与之战,至死而不悔。”而这种凝涵着自由、理性、逻辑、实证、批判、求索等人类高贵品质的科学精神,则贯穿于现代西方学术的诉求之中。“科学”不仅限于自然的知识积累,它还统摄于社会的学科,它更是在其上所提炼出的那一种方法,那一种形式,那一种操守的集合。

  在此意义上,“科学”便不仅是科学社成员的专利,它代表着那一代留学生最不同以往的色彩,它宣告着那一代人最本质地抓住了西方的精神。而当他们陆续完成学业,纷纷回国的时候,这种“科学精神”的色彩就成了沉淀在他们身上,磨蚀不去的气质。

  ■  “我们回来”

  1915年,随着赵元任、胡明复等人从康奈尔毕业,去往哈佛求学,《科学》杂志的阵地也转移到了波士顿的剑桥城。正在哈佛攻读气象专业的竺可桢也参与进来,并很快就成为科学社的中坚和骨干。

  哥伦比亚大学的胡适和科学社成员都是一帮好友,也时常参与他们的活动。尽管如此,此时的他,已经将精力更多地投入在另一场运动中,并因其首倡“文学革命”而暴得大名。

  1917年,胡适还在美国“实证主义”哲学大师――约翰・杜威门下写有关“汉学”的论文,这时,他接到了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的邀请。胡适放弃了正在攻读的哲学博士学位,决定回国授课。

  胡适初到北大时,北大还是章太炎弟子的天下。那些人“国学根底都很浓厚,在国学的某些专科方面,甚至都可以说在胡适之上”。不仅如此,胡适更发现,在旧学上,许多学生的学问也比他强,他们思想成熟且十分挑剔,而胡适却偏偏被安排来教中国哲学史。一向自信的他,也不免有些提心吊胆了。

  顾颉刚记载当时的情形说,听说要由胡适来讲中国哲学史,许多同学颇有疑虑:“他是一个美国新回来的留学生,如何能到北大里来讲中国的东西?”在此之前,这课是由陈汉章讲授的,他从伏羲讲起,一年下来只讲到“洪范”。“胡适接手后,重编讲义,以《诗经》为材料,作时代的说明,丢开唐、虞、夏、商,改从周宣王以后讲起”(罗志田《再造文明之梦――胡适传》)。

  当时哲学系的学生顾颉刚说:“这一改把我们一般人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许多同学都不以为然,只因班中没有激烈分子,还没能闹风潮。”胡适自己也感觉到,许多学生觉得他对上古史的处理是“思想造反”,认为他不配教这门课,要赶他走。

  几堂课后,顾颉刚说,胡适虽然读书没有陈先生多,“但截断众流上是足以自立的”。在同学准备闹课之前,他又请同寝室的中文系学生傅斯年去听一下,以作最后的裁判。傅斯年是黄侃的高足,旧学深厚,而且“最敢放言高论”。傅斯年原本对胡适不甚欣赏,但旁听几次课后,他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

  于胡适而言,他当然是幸运地避免了一场风波,但更为幸运的,乃是中国的学术,中国古典治学范式的突破,中国现代学术道路的开启,正是由此开始了。

  ■  开启现代学术

  1919年2月,胡适将其讲义整理成《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出版。这部著作是在他的博士论文《中国古代哲学方法之进化史》基础上加工增补而成的,而这篇论文的导师正是杜威。

  在学理上,也许胡适对杜威的理解远没有那么通彻,但在方法论层面,杜威却教给了胡适终身服膺的一套治学方法。胡适在1935年所作的《介绍我自己的思想》一文中,说他的思想受两个人的影响最大,一个是杜威,另一个就是赫胥黎。赫氏教他怎样怀疑,教他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证据的东西;而杜威则教他把一切学说都看做待证的假设,教他处处顾到当前的问题和思想的结果。两人加起来就使他学会了他自己归结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学方法。

  余英时称《中国哲学史大纲》的出版,在当时“震动一世的视听”。不到两个月,该书便再版一次,三年后,已出到第8版,而1930年时,第15版又出了。此书是中国人用现代学术方法系统研究中国哲学史的第一部著作。在序言中,蔡元培评论此书四大特点乃是前人未有:证明的方法,扼要的手段,平等的眼光,系统的主张。

  而更大的意义在于,胡适将中国从原有封闭的一种传统中,带到一个现代世界上,他对中国文化的现代化和学术现代化,第一次作出了示范。正如余英时所言:“《中国哲学史大纲》所提供的不是个别的观点而是一整套关于国故整理的信仰、价值和技术系统,换句话说,便是一个全新的典范。”

  留美归来的胡适,正是以一种西方的分析的、实证的、归纳体系的方法,让中国学术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在中国现代学术的建设道路上,稍晚于胡适,但与胡适做着类似工作的,还有跟他一同留美的朋友们。这些受西方学术影响极深的人物,在各自的专业里,都有一种奠基与开拓的使命,他们最先带给中国学界“西方的眼光”和“科学的方法”。

  1920年,竺可桢受聘担任南京高师地学教授。在竺可桢主持下,学校建立地学系,其编写的《地理学通论》《气象学》讲义,成为中国现代地理学和气象学的奠基性教材。

  也在这一年,赵元任来到清华大学,教授物理、数学及心理学的课程。如果说,赵元任――这位近世罕见的“文艺复兴式的智者”,直到此时给人的印象依然是兴趣广泛,“心志未能专一”,在数学、物理、哲学、音乐等各方面皆可翩然游艺的话,那么也是在这一年,极具天赋的他,在语言学方面的兴趣终被激起了。

  那年,在清华上课没多久,恰逢英国哲学家、数学家罗素来华讲学,赵元任被请去做翻译,陪同罗素到外地讲学。每到一地,赵元任便用当地方言翻译罗素的讲演。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学长沙话,等到了长沙,已经能用当地话翻译了。讲演结束后,竟有人跑来和他攀老乡。这种嬉戏性的翻译让他觉得“好玩儿”,于是决定把语言学作为他研究的主要领域。1921年,赵元任再次出国,在国外,他接触了西方最新的语言学理论。

  1925年,赵元任回到清华国学院担任导师,教授《方音学》《普通语言学》《中国音韵学》《中国现代方言》等课程,开启了中国语言学研究的现代化之路,中国语言学开始展现给世界以新的面貌。

  在语言学研究上,最能代表其现代化色彩的是语音实验室的建立。据其助手杨时逢回忆:“语音实验室的建造,共分为四大间,关于设计、绘图等一切,也都是赵先生亲自策划的。……向国外订购语音实验的各种仪器,如最新式的录音机数架,都是灌制铝片音档的仪器。此外还有,音浪计(记声调用的)、音叉,留声机及其他实验仪器数十种,在当时差不多是应有尽有了。”在此之前,清代朴学家通常进行的语音分析并未凭借近代科技,中国的语音学带有很大的主观性。而赵元任将自然科学的理论方法和设备技术运用于语音学研究,使中国的语音研究走向科学化和精确化。

  ■  胡适,“落伍了”

  在日新月异的中国激进趋新进程中,胡适“暴得大名”不过数年,就被激进派视为落伍了。

  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使得中国的政党颇受启发。他们觉察到观念可以变成武器,学生群众可以形成一种政治力量。从此各政党的领袖们,乃至梁启超所领导的原自进步党所分裂出来的研究系,都认识到吸收青年学生为新政治力量的可能性而寄以希望。青年成为那个时代最显要的风向,成为掀起“潮流”的最主要力量。青年们发现新的改变来得太过缓慢,而现在依然要与旧社会周旋,这令他们心情急迫、焦躁不安。他们渴望着更壮烈的事业,更激进的运动。在当时激进的大潮流下,而那些曾经青年的“导师”们,若要跟上“潮流”,则必须“跟着少年人跑”。

  1936年,胡适在给周作人的信中说:“我在这十年中,明白承认青年人多数不站在我这一边。因为我不肯学时髦,不能说假话,又不能供给他们‘低级趣味’。当然不能抓住他们。但我始终不肯放弃他们,我仍然要对他们说我的话。”

  以学术而言,胡适所要忠告青年的无疑还是那套一直没变的治学方法。从1920年到1933年,在短短的十四年之间,胡适以“序言”“导论”等不同的方式,为十二部传统小说大致写了三十万字的考证文章。胡适说:“我所要传播的只是一项科学法则和科学精神。科学精神便是尊重事实,寻找证据,证据走向哪儿去,我们就跟到哪儿去。科学的法则便是‘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只有这一方法才使我们不让人家牵着鼻子走。我说被孔丘、朱熹牵着鼻子走,原无骄傲之可言;但是让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牵着鼻子走,也照样算不得好汉。”

  ■  结局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中国现代科学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代”,在生物、农林、地质、地理及矿业等许多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重要成果,国内许多学科也在此时成为独立的学科。科学的知识得到普及,久被忽略的科学精神开始受到重视,有品质的学术活动,那些思想灿烂的时辰,一时激荡人心。然而,这种势头,因为日本的入侵便不幸夭折了。

  因为战乱,胡适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学术活动。举国同仇敌忾的抗日形势下,胡适接受了蒋介石给他的任务,去往欧美各国开展国民外交,宣传中国抗战的决心,争取海外同情与支持。1937年9月,胡适来到美国,开始各地游历演讲。一年后,胡适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驻美全权大使,这位曾一度回避政治的学者,终于被战乱拉进了政治的漩涡里来。

  像一曲清逸飘扬的玉笛之声,突然中断了一般,赵元任天性自在的田野调查及民歌采风,也被日本人的入侵打断了。1938年,赵元任离开战火肆虐的大陆,前往美国躲避战乱。先到夏威夷大学,教文言文一年,后到耶鲁大学任教。在大洋彼岸,那重归宁静的生活里,他继续着对汉语的思考。

  这时,离那群留学生在美国校园里喊出“科学救国”口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其间不知有过多少无常的变化,在这人如草芥的战乱年月里,仍有人还在坚持着曾经的青春理想,比如竺可桢。1935年底,他被任命为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任浙大校长的13年中,经历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浙大四迁校址,在千里跋涉中艰难办学。等到浙大复归杭州后,党化教育、政治训导却一步步紧逼校园,各派政党分子进一步侵入到学校里来,浙大的学生热衷于学潮,已难以劝告,而军警特务又横行霸道,疯狂反扑。他苦苦维系着科学独立、学术自由的最后尊严,却在“内外特务、政客交迫之下”独木难支,教育理想破灭的竺可桢有了辞职的打算。

  抗战结束后,远在美国的赵元任本已准备动身回国,这时收到国民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的电报,请他出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赵元任怕做校长,便在美国继续住了下去。赵元任一生如隐士一般,不问政治,只做学问。而好朋友胡适,这个积极的社会活动家,却在政治漩涡中几度身不由己。1947年,赵元任受邀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后,乔迁新居,住在半山腰的一座西式小楼里,过着平静安然的生活。胡适录了一首小诗送他,“万松岭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三更云去化山雨,回头方羡老僧闲”。这时的胡适恰逢政治上的失意时期,一句“回头方羡老僧闲”,道出了对人生境遇的感叹。 胡适也许想不到,人生最堪唏嘘的时候,还远没到来。

  一群满怀科学救国理念的年青人,就这样在时代的裹挟和政治的夹攻之下,离自己的梦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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