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开县:中国“打工第一县”劳务经纪人进村(图)

　　重庆开县官方资料显示：开县有165万人，外出务工的有50万人。然而，这个劳务富县却在2010年喊出了“招工难”，并将此预测为：开县日后可能存在发展瓶颈。

2月5日（正月初三），团凤村委会门前的小黑板上发布了一则招聘会信息。

　　■ 东西部农民工争夺战尚未停歇，重庆开县12万返乡农民工中11.3万再次外出 （9万重返沿海），仅4000人留在开县，2000人仍在观望

　　■ 农民工返乡就业能承受的月工资差距在500元以内，超出则会更愿意外出打工 ，目前中西部地区“与沿海城市的薪金差距还是存在”

　　聚焦“农民工争夺战”

　　仿佛一夜之间，中西部就有了与沿海城市“掰腕子”的能力。

　　春节假期刚过，“民工荒”就陆续登上了各大报端，将我国出现“民工荒”的年份增加到了8年（其间2009年因金融危机未现“民工荒”）。

　　与往年不同，今年，沿海城市不再高唱“独角戏”，重庆、四川、湖南与安徽等中西部劳务输出省市也喊“招工难”，并祭出了“家门口工作，工资待遇不比沿海城市差”等极富诱惑力的口号，力图回引外出农民工。

　　其实，为了打响这场“争夺战”，重庆、四川等省市的政府部门早在2010年下半年就开始了前期准备工作，在春节期间，注重宣传，讲究方式，并最终在1个月的时间内出色营造了返乡就业创业的氛围，在宣传上拔得头筹。

　　正月十五（2月17日）已过数日，农民工就业走势已基本定型。今年春节，素有“打工第一县”之称的重庆开县，共12万人返乡过年。开县进行了摸底调查与回引工作，而这12万人的走势，也成为了窥探今年东西部农民工“争夺战”的一个绝佳窗口。

　　44岁的扈立胜有点“吃不准”今年的就业行情。“家里（重庆）的待遇与沿海城市的差距真的已经很小了吗？”在1个小时的采访中，他先后3次向早报记者提出这一疑惑。

　　扈立胜自20岁外出打工，至今已有24年。在此期间，他南下广东，北上新疆，又在福建干了6年；他进砖厂当过小工，卖过菜，摆过地摊，12年前转行开始五金工作；他的月薪由300元涨到了2010年的2400元，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还回家盖起了一幢新房。

　　然而，扈立胜说他这名务工“老油条”也一度摸不清今年的就业形势。按往年经验，他节前回家过年，节后再背起行囊外出务工，“但今年春节有点怪，重庆与开县好像一下子到处都是工作机会了。”

　　原本，扈立胜打算春节后立即返回福建工厂从事他的五金工作，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并将外出时间推迟到了今日。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后的第一份工作，对扈立胜等收入低微的2亿中国农民工来说至关重要，选择的工作地点与接受的薪金待遇，大多时候决定着这一年挥洒出去的汗水是否物有所值。

　　新话题

　　今年准备去哪打工？

　　“工资是涨了，但现在物价涨得多快呀。我们赚的是苦力钱，可得掐算准了才行，要不，一年就白干了。”

　　扈立胜是重庆开县团凤村的村民，团凤村是典型的打工村（早报已经连续3年关注），该村是重庆市级特困村，共3452人，人均耕地不足半亩。据最新统计，截至2010年底该村共有劳动力1742人，70%外出打工，平均薪酬达2000元/月，外工经济占人均收入的比例高达65%。

　　在团凤村，“吃不太准今年就业形势”的可不止扈立胜一人。村长谢国祥说，春节期间，近700名外出农民工返回了村庄。而谢国万等村民介绍，大家除了聚在一起玩牌打麻将外，还会喝点小酒聊聊“今年去哪（打工）？”的话题。

　　2月16日，早报记者驱车赶到团凤村时，扈立胜等一群村民正在村卫生所的空屋里玩纸牌。他们说，村民们返家后经常聚在这里找找乐子，“相互打听下外面的（打工）消息。”

　　有人曾参加了开县招聘会，看到开县工业园区一家企业的保底工资开到了1050元/月，加上加班等能到1500元/月。“这个数字比去年高了200元。”村文书陈海维说，2010年，开县企业的工资基本没有超过1300元/月的。

　　“富士康、英业达在重庆开出的基本工资涨到1000-1300元/月，加班后可达1700-2800元/月，比开县高一些。”

　　“廖玉翠家的大儿子陈苏林到了广州番禺了，那边的建筑小工工资由去年的80元/天，涨到了100元/天，还包吃包住。”村民们七嘴八舌谈论起薪资来。

　　“都加薪了，好消息呀，恭喜各位。”早报记者打趣说道。

　　“工资是涨了，但现在物价涨得多快呀，哪有物价疯涨，工资一点都不涨的道理呀？！以前猪肉8元一斤，现在13元一斤，一件原本40元的衣服，现在没100元拿不下来。我们赚的是苦力钱，可得掐算准了才行，要不，一年就白干了。”谢国万说。

　　谢国万今年已经57岁了，在外打工30余年，2010年他在广东地铁做苦工，80元/天，一个月干40个工（算上加班），每月能赚3200元。

　　今年，一老板邀请他去重庆主城区工作，开出了3000元/月的工钱，但他还在权衡：老伴生病了，他想留在家；但广东的老板已经多次打过电话催他快去，还涨了工钱。“福建的老板也承诺给我每月加薪200元。物价涨得这么快，不加钱，谁还去‘老地方’干呀。” 扈立胜说。

　　新感受

　　物价疯涨抵消工资增幅

　　在今年的东西部“农民工”争夺战中，重庆、四川等省市喊出的口号就是交通、租房、日常开支成本相对低廉，子女就学等优势，大打亲情牌。

　　2月14日，25岁的陈苏林偕妻子与5个月大的女儿从重庆赶到了广州番禺。时隔一个春节，他感受最大的就是物价上涨与工钱上浮的“双增长”。 “这边建筑工的工资去年是包吃包住后80元/天，现在至少得100元/天了。进厂的工资，普工没2500元/月难招到人，管理层的已超3000 元/月了。”陈苏林说道。

　　但陈苏林还是对物价的上涨有压力：“去年租的单间是250元/月，今年已经是350元/月了。消费支出也变高了，猪肉由9.5元/斤涨到了13元/斤，水费一吨也涨了5毛钱。去年看中了一件40元钱的小孩衣服，现在已经涨到60元了。”

　　陈苏林算了一笔账，今年每月的日常消费支出较2010年至少要多出200元，如果算上人情费与大件商品（如家电等）的涨价部分，平均每月较去年要多支出260元左右，“这个钱，基本是涨薪的那部分。”

　　陈苏林以前是一名打工者，现在是建筑工地的小包工头（三包）。他说，他几乎时刻都在盯着工钱与物价，因为两者的走势，很可能将决定着他承包的工程是否盈利。

　　“现在外出打工的，挺看重‘包吃包住’这一条件的。”陈苏林说，物价稳定的年份，外出农民工不大考虑这些，但去年物价涨得太凶，就非常计较这个了， “工钱基本都是年初谈妥后维持1年的，但物价却几乎每天都在变，一年日常消费支出多1000至2000元，对打工的，可不是小数目。”

　　陈苏林的话得到了陈开芬的认同。今年春节返家，她拿回了3000元。村民廖玉翠说，她的二儿子也只攒下了4600元。这两人都吃了不包吃住的亏。

　　接受早报记者采访的46名团凤村的村民中，43人都青睐“包吃包住”（至少包住）的外出打工的工作环境（35人已找到了至少“包住”的工作）。另3人，因带有小孩且家庭成员较多，希望能租住在一起过家庭生活。

　　其实，在今年的东西部“农民工”争夺战中，重庆、四川等省市喊出的口号就是交通、租房、日常开支成本相对低廉，子女就学等优势，大打亲情牌，鼓励农民工返乡就业创业。

　　新措施

　　“劳务经纪人”进村

　　开县为了回引外出农民工，组建了上千人的劳务经纪人队伍，深入全县443个行政村、65个社区，开展外出劳动力的调查摸底和有序回引工作。

　　2月5日（正月初三），团凤村委会门前挂出了一块小黑板，发布了一则通知：各广大务工者请于正月初五上午9点钟，参加县上在我镇（竹溪镇）组织的人才招聘现场会，地点邮局街，望相互转告。

　　陈海维说，今年以来，招聘会通知已经频繁地走进了偏远的团凤村。谢国祥解释说，这是因为政府有指示精神，要求村干部及时发布开县的招聘会信息。

　　此外，在县里、镇上的大会小会上，领导们都不忘叮嘱与会的村干部们一句：做好外出农民工回引工作。于是，谢国祥等村干部经常主动走进人堆里，与村民们聊上几句开县的企业与就业机会，鼓励大家“家门口就业”。

　　其实，2010年以来，开县等重庆一些区县就开喊“民工荒”了，重庆市逐渐加强了人力资源的保障工作，自2010年9月开始，就开始了有步骤、有计划的外出农民工回引工作，甚至逐级下发红头文件，当作一项政府工作任务来抓。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团凤村作为劳务输出的重点村就成立了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服务站。谢国祥与陈海维还有另一个身份：劳务经纪人。

　　据开县政府公开消息，为了回引外出农民工，组建了上千人的劳务经纪人队伍，深入全县443个行政村、65个社区，开展外出劳动力的调查摸底和有序回引工作，准确掌握外出农民工的区域分布、技能特长、返乡意愿以及对工作时间、劳动报酬、保险福利等方面的要求。

　　陈海维说，自从当上了劳务经纪人，他与谢国祥两人已在村里进行了两次排查摸底，并将调查信息上报给了政府。

　　公开信息显示：在农民工“争夺战”中，从重庆到开县，都注重了调查数据；重庆市劳务办甚至在5个月内两次发出紧急通知，要求摸底外出农民工的具体信息，以便及时、准确摸清形势，提出对策。

　　谢国祥与陈海维等劳务经纪人，就成了一手数据的采集人。而为了保障劳务经纪人顺利开展摸底工作，开县提出：由县财政按入库人数，给予20元/人的工作经费，并对工作开展较好的劳务经纪人优先选聘为村（社区）社会保障员。

　　开县劳务办提供给早报记者的数据显示，开县已建立起1.2万人的有意愿回开县就业的劳务人才信息库。

　　新动向

　　留守儿童成争夺筹码

　　今年为了留守儿童留下来的人并不多，在团凤村不足10人，“一部分还是因为老婆刚生了小孩。”

　　每逢春节返家，农民工们带回来的并非都是辛苦一年后的喜悦。

　　2月17日，早报记者见到了36岁的雷必梅。她的丈夫綦大仲去年在广东打工时头部遭受重创，在家休养了10个月，没能拿到包工头的一分钱补偿。为了养家，綦大仲伤还没彻底痊愈就再次前往深圳打工了。“他要是进了一家缴纳保险等福利的厂子就好了。”雷必梅说。

　　据开县劳务办主任袁万祥介绍，在对开县12万农民工的调查中，新生代农民工比较注重“保险福利”问题。

　　一场大病，一贫如洗。开县劳务办的工作人员们说，很多新生代农民工都不想遭遇祖辈们的悲剧。

　　今年，留守儿童与子女就学问题，亦成为了中西部省市争夺“农民工”的筹码。雷必梅打算今年留在开县或重庆主城打工，但她还是在担心11岁儿子的上学问题。她本来就是为了儿子没有跟随丈夫下广东的。为此，她还在寻找、观望。

　　不过，谢国祥说，今年为了留守儿童留下来的人并不多，在团凤村不足10人，“一部分还是因为老婆刚生了小孩。”

　　廖玉翠向记者讲述了她家一段真实的经历。15年前，两个年少的儿子曾埋怨她与老公在外打工没有照顾他们，多次说“长大后不养爸爸妈妈了”。但去年，兄弟俩相继有了女儿，但为了外出赚钱养家，如今他俩也做出了与父母当年一样的无奈选择，都打算将孩子交给在老家的岳父母抚养。

　　截至昨日，陈海维说700名返乡村民中只有30余人选择留在开县与重庆，其余人还是选择了去外省市打工。

　　不过，谢国祥还是说出了“农民工争夺战”对打工者的积极影响：“中西部省市产业的崛起，提供了部分农民工家乡就业的机会，增大了农民工的就业选择面。”

　　新筹谋

　　大打“回引”民工宣传战

　　重庆市扶贫办曾下发通知，返乡贫困农民工留渝可领300元的红包。开县县委书记李殿勋也称，每促使一名劳动力返乡，劳务经纪人可获100元资助。

　　开县劳务办的最新数据：截至昨日，开县12万返乡人员中（9万余人从沿海返回），11.3余万人已经前往外地务工（9万余人仍选择沿海城市），2000人还在观望；4000多人留在了开县，选择留守的基本是年龄偏大、需要照顾家人的农民工。

　　开县劳务办公室主任袁万祥称，留守的人数与媒体前期报道相比显得冷清。那是因为“招聘会时咨询的人多，但真正签约本地企业的却很少”。

　　开县的调查显示，农民工返乡就业承受的月工资差在500元以内，超过500元的，就会更多地考虑外出打工了。袁万祥说，外出务工人员在心理上绝大部分都愿意返乡工作，但“与沿海城市的薪金差距还是存在的”。

　　不过，重庆的各级政府还会采取进一步的回引措施。例如，重庆市扶贫办曾下发通知，返乡贫困农民工留渝打工，可领300元的红包。而开县县委书记李殿勋称，每促使一名劳动力返乡，政府将给予劳务经纪人100元的资助；此外，愿意返乡的务工人员可以得到政府返乡路费的支持。

　　袁万祥认为，重庆已具有了自身的优势，并在逐年增加。例如，劳动密集型企业加速搬迁到中西部是必然的。

　　因产业西进加剧，有重庆市相关官员称，未来5年重庆新增就业需500万人。袁万祥说，在今年农民工“争夺战”中，开县以及重庆的宣传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发出了声音，但农民工争夺最终要交给市场，企业要增强竞争力，需适时提高薪金待遇，“否则，政府宣传的力度再大，也是留不住人的。”

　　一个鲜活的实例：2010年，团凤村的万登彩等多人本想留守开县就业；然而，开县一企业将一批人以1200元/月招去后，又以公司效益不佳为由，将工资调低至800元/月，这令他们不得以再次前往外地务工。

　　为此，2010年11月17日重庆市政府曾发文：努力改善信息产业企业所在地的交通、住房、医院和文化娱乐等基础设施条件。并强调“切实保护职工合法权益”：引导信息产业企业根据市场规律建立合理的薪酬制度，提供应有的社会保障，创造良好的用工环境，切实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记者观察

　　开县的尴尬与一座城市的行动

　　开县官方资料显示：开县有165万人，外出务工的有50万人。然而，这个劳务富县却在2010年喊出了“招工难”，并将此预测为：开县日后可能存在发展瓶颈。

　　开县劳务办的一些官员告诉早报记者，2010年春节假期后，在沿海地区大喊“民工荒”的时候，开县企业招工也喊招不到工人。供需矛盾在2010年 6、7月份爆发。开县劳务办公室主任袁万祥说，随着返乡创业企业增多，用人需求猛增，“可当时留在村里的劳动力很少，招聘会一场接着一场，但收效甚微。” 据不完全统计，高峰期开县用工缺口达到3000人。

　　一些企业老板涌向了政府，希望县里帮助解决招工难题。“压力非常大，一天接七八个电话，都是催着要人的；天天开会协调。”开县工业园区办公室一官员描述道。“最后，还是由开县主要领导挂帅，到各乡镇组织调配，才勉强把人凑齐。”袁万祥说，“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县开始重视结构性用工荒，注重劳务人才储备与回引工作的。”

　　根据计划，到明年，开县园区解决就业5万人；到2020年将解决就业40万人。然而，2010年，3000人的用工问题就令政府捉襟见肘了，开县面临了考验。“必须全盘统筹劳动力规划，把人才资源用好、用足、用活。”为此，开县建立了“劳动力资源信息库”。目前，开县已建立起1.2万人的有意愿回开县就业的劳务人才信息库。

　　开县的遭遇，重庆的其他一些区县也同样存在，并最终推动了整个城市的协调行动。

　　公开信息显示：2010年以来，重庆市委、市政府加快经济结构调整步伐，陆续引进了惠普、富士康、宏等信息产业企业；此外，区县级工业园区相继建成和陆续投产，用工需求急剧增加。

　　2011年重庆用工到底会增加至多少？目前官方还没有出具准确数字。不过，有重庆市相关官员称，未来5年新增就业需求500万；劳动力从哪里来？一是要挽留本地农村的劳动力，二是要从周边省市招聘一些。

　　为了回引工作，自2010年9月开始，重庆市就开始了有步骤、有计划的外出农民工回引工作，甚至逐级下发红头文件，当做一项政府工作任务来抓。

　　2010年9月30日，重庆市劳务办下发了《关于开展农民工市外就业情况调查的紧急通知》。 2010年11月17日，重庆市人民政府办公厅下发了《关于切实做好信息产业人力资源保障工作的通知》（渝办发〔2010〕334号）。该《通知》写明的目标任务是：未来5年，协助信息产业企业招工30万人以上；其中，2011年协助信息产业企业招工10万人、储备10万人以上。2010年11月26日，重庆市劳务办又下发了《关于开展外出务工人员回引就业工作的通知》（渝劳领办发〔2010〕17号），要求各地开展外出务工人员摸底调查， 营造社会氛围。

　　而这轮返乡创业就业的热潮，也最终如期抵达了偏居深山的团凤村，引发了整个打工群体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