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厅长成高危职位:5任落马4人 双面董永安(图)

　　[导读]1月上旬，河南省交通运输厅突然将厅长董永安的简历从“厅领导”一栏中撤下，并删去了他的大多数活动和讲话内容，而在此前，河南省交通厅已有3任厅长因为贪腐问题而落马。

从这个大门里走出的已有数任落马厅长。――本报记者 黄昌成 摄

　　1月上旬，河南省交通运输厅突然将厅长董永安的简历从“厅领导”一栏中撤下，并删去了他的大多数活动和讲话内容，于是，董永安被“双规”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在此前，河南省交通厅已有3任厅长因为贪腐问题而落马。

　　“现在还在‘双规’调查阶段，董永安的问题不好说，”河南纪委的一名工作人员私下里说，“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忙碌的工作中，我在时间分配上更多的是往前看，思考明天。”2006年10月，时任安阳市长的董永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如果当时他看到自己的明天将是身败名裂，成为囚徒，他还会在腐败之路越走越远吗？

　　遭遇“切割”

　　中午时分的河南省郑州市，阳光和煦，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却无心载客。

　　这是2011年的1月10日，满腹怨言的出租车司机进入第二天的“假歇”时光，他们开着空车来回穿梭，对路边招手的乘客视而不见，以此抗议郑州市交通管理委员会取消自1994年就开始实行的出租车“运六歇一”的规定。

　　郑州市委有官员承认，自1月10日开始，郑州市已组织1000余名警察、1000余名交通系统职工以及部分出租车公司工作人员，“拿着人民币”跟车，因为他们乘车也要付费。

　　与此风波相比，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厅长董永安近日因涉嫌腐败问题被“双规”一事显然更具爆炸性。作为河南省交通运输的最高管理部门的宣传干部，徐磊用了一种类似当天出租车司机对待乘客的态度来应付记者：“郑州市出租车司机运载不运载我不了解，关于董永安的问题，我也是一个都不能回答你们。”

　　在董永安主持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期间，河南省审计部门曾在2009年发现旗下公路管理局挪用养路费6056.7万元用以建设住宅楼；另在农村公路存在申报项目虚报投资额3.56亿元、违法转包工程1926.5万元、市县未配套资金10.81亿元等问题。

　　但据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党组成员、纪检组组长王晓共透露，董永安落马主要与其在安阳担任市委副书记、市长时涉嫌经济腐败有关，董目前仍由河南省纪委“双规”，由于其并不参与办理此案，详细情况亦“不清楚”。

　　有消息说，董永安是在2010年12月24日被带走，此为西方圣诞节的前一天。在河南省一些政界人士看来，董永安此次落马显得颇为突然。据一位在河南省政府任职的官员透露，当河南省的主要领导在一个会上通报董永安“被抓起来”时，与会人员均表示惊讶。

　　今年55岁的董永安是陕西省西安市人，1982年西安交通大学主体动力工程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第一拖拉机制造厂动能公司热力车间当技术员。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20年后，他在2002年被任命为这个曾经生产出我国第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的企业（当时已经更名为“中国一拖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和党委书记。

　　“我在董事长位置上干了才一年，高血压、心脏病、失眠等疾病就接踵而来，特别是精神压力太大。”在2002年的春天，董永安曾对来访的西安交大校友说。在此前，一拖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走出了困境，减亏1.7亿元人民币。

　　“上级要给我重奖，我拒绝了，因为我是党委书记，到今天我还拿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但生活得很忙，很充实。”董永安说。

　　2004年年初，董永安正式告别企业生涯，担任河南省安阳市市委副书记、市长，并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2008年，他来到河南的省会郑州，开始担任河南省交通厅党组书记、厅长―这成了他任职时间最为短暂的工作单位。

　　在2010年12月30日上午，安阳市十二届人大常委会召开第十三次会议。会议审议并通过了市人大常委会关于接受董永安辞去河南省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的决定，会后将按有关法定程序报省人大常委会备案。

　　在2004年刚当选为安阳市长之初，董永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人大代表和全市530多万人民对我的信任”；如今，安阳市人大常委会的此番举动很可能是为下一步检察机关对董实施逮捕做好了程序上的准备。

　　河南省交通运输厅也将董永安的简介从“厅领导”一栏中撤下，并删除了他在任时的绝大部分信息，试图用实际行动对其进行“切割”。

　　双面董永安

　　1月5日，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召开节前廉政谈话会。省预防腐败局副局长、省纪委副秘书长侯玉林在讲话中充分肯定河南交通工作取得的成绩，要求大家坚定反腐倡廉的决心和信心，严格坚守，切实做到廉洁自律。

　　如果董永安得知了谈话会内容，不知道一向将“廉政”二字挂在嘴边的他会是何种感受。

　　在2004年4月安阳市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当选之时，他就曾用了3句话概括了自己的从政原则：“常修从政之德，常思富民之策，常怀律己之心。”

　　在就任河南省交通厅厅长后，他曾以交通厅党组书记的身份，给全厅党员干部上了一堂党课，题目是《牢记宗旨、秉公用权、作风民主、生活正派，为建设公路交通强省作出更大贡献》。在他上任的第一年，河南省交通系统各级纪检监察机构就初核案件103件，立案54件，51人受到党政纪处分。

　　在2009年2月17日召开的河南省交通系统廉政工作会议上，董永安又提出了查办案件是惩治腐败最有力的手段，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监督。3个月后，副厅长李占朝因为涉嫌犯受贿罪被拘留，随后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自从三任厅长倒下后，河南省交通系统对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抓得不能说不紧。”对李占朝的落马，河南省交通系统有不少人表示惋惜，“他是个实干型的领导干部，却没抵挡住‘权钱交易’的诱惑。”

　　如今，董永安也进入了“被惋惜”的名单中，其从政生涯中的豪言壮语被河南民间当成了反面教材。

　　据河南当地曾经接触过董永安的媒体记者回忆，董平时喜欢在媒体上露面，但在面对记者时态度颇为“嚣张”；也有记者对其进行专访，却又感觉其颇有亲和力。

　　“我们那时是一个程式化的访谈，当时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发布了一个新条例，董永安给网友解读，当时觉得还算有亲和力，只是套话多了点。”一名曾经采访过董的记者说。“在官场里混，有时本来也身不由己。估计董永安在信誓旦旦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自己很快就忘了誓言。”

　　“钱多得让人陷进去”

　　“虽说董永安此次被‘双规’主要是在安阳市长的任上出的事，细查下去估计还是会牵扯到他在交通厅的这两年，但具体情况尚不明朗。”上述河南省政府的官员说。记者为此曾走访河南省监察厅等纪检单位，相关人员均表示无法透露关于此案的任何信息。

　　据统计，仅1996-2005年，全国就有13个省市交通厅（局）的26名厅局级干部因经济问题被查处。而在董永安之前，河南省交通厅曾有3任厅长因腐败落马。他们分别是曾锦城（1997年，受贿被判15年）、张昆桐（2001年3月，被判无期）和石发亮（2003年被判无期）。

　　石发亮一案曝光后，《南风窗》记者石破曾在河南省直各部门访谈了十几位干部，他们共同的观点是：一是交通厅“钱太多”；二是这些钱怎么花都由厅长说了算；三是对于厅长职权的行使缺乏有效监管。

　　河南地处内陆，起着承东启西、连南贯北的陆路枢纽作用，在石发亮等腐败案连发期间，省里把公路交通建设作为拉动全省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该项投资连年大幅度增加：“九五”期间每年几十个亿，到2000年冲破100亿大关，2003年攀至19l亿元。

　　作为全省交通建设的主管部门，交通厅不仅掌管着每年几十亿元的规费收入，还提着100多亿元的投资金，每天都要花掉几千万。

　　“社会上很多人都说交通厅是个大染缸，为什么?因为交通厅钱多!到处是钱!”交通厅一名老干部说。“我跟前面这三任厅长都共过事，像曾锦城、石发亮干工作都是兢兢业业。但是人到了钱多的地方，很容易陷进去，不能自拔。”

　　在2001年前后，河南省各地市领导的中心工作有二：一是市政建设，二就是修路架桥―这两项都是出政绩的事。拿修路来说，全省18个中心城市迟早都要通高速公路，但是谁先通，谁后通，就关系到各地市领导的政绩了。

　　“所以，这些地市的书记、市长就都来拜访交通厅长，争取项目。交通厅长下到各地市，也都是书记、市长亲自接待，住总统套房。”一位熟悉当年情况的人士说。

　　在落马前，石发亮喜欢“现场办公”是出了名的。他不爱在办公室坐，而是“走遍了全省18个市地重要的路网建设现场”，到处“现场办公”，酒桌上定项目，谈笑间钱飞烟灭。

　　他到豫北某地，当地领导想让交通厅为某条公路建设追加投资，石发亮立马答应说：“100万够不够?不够?再给你加20万!”他跟着一位省领导去郑州市现场办公，当时郑州市准备修建外环路，申请省里资金支持，省领导谨慎地答应拨付1亿元，而随同前往的石发亮竟然随口就说：“我给你3亿元!”

　　按照国家基本建设程序，对投资50万元以上的公路建设工程应实行公开招、投标，但是石发亮等三任厅长从建筑设计开始就不搞招、投标，或者即使搞了，也是纵容非法中标、人情标以及转包、分包等。

　　交通厅长“钱多权重”，但对其行使职权的监管却付之阙如。虽然省纪委也向交通厅派驻了纪检组，但纪检组是无权查办单位一把手的，只能将线索汇报给省纪委，由省纪委作出查办与否的决定。但是纪检组长汇报不汇报、如何汇报所在单位领导的情况，则要受到很多限制。

　　河南省交通厅纪检组原组长宋长林，在退休前曾担任这个职务长达10年之久，先后送走了曾锦城、张昆桐、石发亮三任厅长。他私下里发牢骚说：“我这个纪检组长当得很窝囊!”

　　救火者安惠元

　　石发亮被“双规”，在河南省引起的震动非常大。在此之前，郑州市公路局局长冉纲才也被“双规”，巩义市也出了交通腐败窝案。震惊之余，河南省开始在各方面进行反思。

　　河南省发展计划委员会、河南省财政厅从各自角度出发，都提出要限制交通厅大权独揽，实行“由省计委负责全省公路建设的规划；省财政厅负责管理、审批建设经费；省交通厅负责申请、使用建设经费”的“三足鼎立”式管理体制。

　　有人建议“纪检、监察部门提前介入，监督交通经费的使用情况及工程建设质量；对交通厅长实行任期审计和任末审计”。还有人建议：要像对工程质量问题有责任追究制一样，对用人出现失误，也要有责任追究制。

　　河南省纪委也专门成立一个调研组，研讨“为何三任厅长连续腐败”，并写出了一个据说是“内容非常丰富”的调研报告。省委常委们都在这个报告上作了批示。

　　曾、张、石三人都是专业型干部，本事过硬，有魄力，为河南交通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一定贡献。三任厅长连续出事后，省交通厅的干部们感叹：“以后，交通厅宁愿要一个专业不过硬而政治上过硬的领导，也不能要一个专业过硬而政治上不过硬的厅长。”

　　在石发亮被“双规”后，河南省委就研究决定：免去其交通厅厅长、党组书记职务，并对交通厅领导班子进行了较大力度的调整，包括新调来一名厅长兼党组书记、一名副厅长兼党组副书记，并交流出去一名副厅长。

　　2003年2月19日，河南省委提名的新厅长人选获省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当天下午，时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王笑南赶到交通厅，召开“新领导班子上任会”，宣布相关任命。

　　在介绍新任厅长安惠元时，除了“处理问题果断，讲究工作方法，作风民主，不事张扬”等常规优点外，王部长又特意讲到：“安惠元同志还有个特点：不跑（官）不要（官）―领导同志没有哪个反映安惠元同志去跑的，去要的!”

　　王笑南还强调指出，安惠元曾有过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临危受命”经历：“他到省盐业管理局任职时，正是原局长张景祥出了问题，被审查的时候，单位内部比较混乱。安惠元在那样一个时候去接任盐业局局长，团结一班人，加强管理，很快扭转了局面。”

　　此后，河南省交通运输系统相对平静，2004年，河南高速公路通车里程突破1000公里，此后以每年平均1000公里的速度递增，并在2007年突破4000公里，里程数居全国第一位。

　　在2008年3月，安惠元上调河南省政府，出任省长助理兼省政府秘书长。他也成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河南省交通厅五任厅长中唯一安全着陆者。

　　主政交通厅期间

　　本来，河南省交通运输系统本来可以拥有一个美妙的2010年：远离往年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更为重要的，是该省的高速公路通车总里程超过5000公里，连续5年保持全国第一。董永安被“双规”后，情况就不同了。

　　“总的来说，董永安在交通厅长这个位置上，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河南省交通运输厅的一位干部说。

　　在2008年7月，董永安出任交通厅长还不到半年，就将直属于河南省交通厅的河南省公路工程局集团有限公司整体并入河南高速公路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经过近10年的高速发展，河南的高速公路建设项目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项目已经在逐年减少。但在2009年，在金融危机的压力下，河南省政府要求交通厅加大投资拉动力度，项目建设投资压力很大。

　　“我们去年（2008年）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是230亿元，其中高速公路是130亿元。今年230亿元的投资目标在确定前我们反复研究了多次，不少同志都感到压力很大，建议降低到200亿元。”2009年3月23日，副厅长范跃武在高发公司中高层管理人员培训班上的讲话中说，“后来向董厅长汇报，他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实在不好向省政府开口。”

　　于是，交通厅决定当年高速公路计划投资额为148亿元。据初步估算，按正常情况只能完成70亿元左右。为了完成投资额度，交通厅对工程督导组已经做了调整，董永安亲任督导组组长，范跃武和其他3名副厅长留为副组长，每人抓一个组。

　　在董永安的强力推动下，河南省2009年在交通建设项目上累计完成投资250.99亿元，超额完成20.99亿元，其中高速公路建设累计完成投资149.6亿元，为年度投资计划的101.1％。

　　河南在交通设施上的巨额投资，吸引了不少商人的眼球。为承揽工程任务，不少人托关系找门路。在利益诱惑面前，如果没有一套严格的监管体系，主要负责人廉洁从政的意识一放松，就有可能出现腐败问题。“可以说，交通厅厅长是个‘高危位子’。”河南省一名法律界人士说。

　　2009年，恰逢国务院大部制改革，根据《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国家将组建交通运输部，原交通部、原中国民用航空总局的职责，原建设部指导城市客运的职责，整合划入新组建的交通运输部，国家邮政局和新组建的中国民用航空局由交通运输部管理。

　　此后，包括河南在内的各省也纷纷制定方案设立交通运输管理部门，将城市客运、民航机场、地方铁路都归新成立的交通运输厅管理。

　　董永安在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成立之时提出，省交通运输厅此后将促进连接航空、铁路、公路、水运、城市公交等各种运输方式的中心城市综合枢纽建设，逐步实现客运“零距离换乘”和货运“无缝隙衔接”。

　　就在2009年，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将全省158个二级公路收费站全部按时停止收费，每年为社会减负25亿元，并对近5万名收费站工作人员进行了安置。

　　据交通运输厅的徐磊透露，自董永安被“双规”后，河南省交通运输厅的日常工作由副厅长李和平主持。而就在1月10日当天，李和平和中共河南纪委驻省交通运输厅纪律检查组组长王晓共等主要领导都在为次日举行的全省交通运输工作会议的会务工作而忙碌。

　　“这个会议是以省政府的名义召开的，重点是布置‘十二五’期间河南省的交通运输管理工作，现在领导们都在嵩山饭店做会议的筹备工作。”徐磊说。

　　据其预测，虽然目前河南省的高数公路里程数已经连续7年全国第一，但要想保持并不容易，“估计在不久的将会，我们就会被广东省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