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1+1》2011年1月13日完成台本
――闫永喜的贪腐路
导视:
他昔日致富领头人,让村民当股东,让冯村成为北京门头沟区的“首富村”。
村民:
开始是好的,开始确实是好。
记者:
好在哪儿?
村民:
好在老百姓住楼了。
解说:
他如今却涉嫌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金额超过4200万,兄弟、情妇均沾光,被一些媒体称为“京城第一贪”。
闫永喜:
我没有思想意识上说我想贪污,我想受贿,真没有,我就想体现我自己的人生价值。
解说:
昔日首富村,今天为什么会负债8亿?拆迁补偿款为什么会私囊。
村民:
补偿满意吗?我们能说不行吗?我惹得起他吗?
解说:
闫永喜,这个曾经的致富领头人,又缘何走上了“第一贪”的不归路?《新闻1+1》本期关注“京城第一贪”是怎样“炼成的”?
主持人 董倩:
欢迎收看《新闻1+1》。今天我们来关注一个基层的领导干部,他曾经是村里面的致富领头人,不仅他自己能够致富,还能够带领村里的村民共同致富,而且他所在的这个村被作为典型,在很大范围内进行推广和报道。但是就在昨天,这位曾经的能人却因为涉嫌4200多万的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而锒铛入狱、出庭受审。而他所在的原本那个富裕的村子,如今却已经欠下了8亿多元债务。
(播放短片)
解说:
涉嫌贪污、受贿、挪用公款4200余万元,其中3600余万元都进了情人的公司。昨天上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曾被媒体称为“京城第一贪官”的门头沟区原副区长闫永喜案开庭审理,与他一同受审的还有他的情人毛旭东,弟弟闫永成,以及他曾经的下属李昕。
高健 北京日报记者:
他们四个人都对自己的罪行有不同的理解,像罗生门的电影一样,各说各的理由。
解说:
检方指控,闫永喜涉嫌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三项罪名,涉案具体事实共计9起。在2006年下半年至2007年1月,闫永喜伙同他人虚构身份,伪造拆迁补偿协议,共骗取315万元拆迁补偿款,其中74万元给了情妇毛旭东,其余241万元据为己有。而弟弟闫永成也为自己凭空虚构了待拆迁土地,骗领240多万元拆迁补偿款。而兄弟俩骗领拆迁补偿款的手续,则都由李昕来跑腿运作。不难发现,四人的犯罪指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高健:
被指控了三宗罪名,一共包括八项罪行,第一宗罪就是贪污罪,贪污罪里边有三起罪行,三起罪行都跟门头沟的拆迁有关。
解说: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是闫永喜仕途开始的地方,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拆迁、房产开发,几乎成了最近几年冯村经济发展最主要的内容。大量集体土地被开发利用,在这个大环境下,闫永喜也获得了很多的机会。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他对老百姓不怎么好,百分之八十(的人认为),都不怎么好。拆你的房,不满意,一开始动员,动员不行强迫拆。
高健:
他通过同村的拆迁,把一部分无主的房屋,拆迁费打到了毛旭东所在公司的账本上。另外一点就是,南城拆迁这个工程,比较大的一个工程,包括六环路这些东西都撤到这里边,拆迁工程。闫永喜通过自己的职务便利,贪污了将近四百多万。
解说:
在法庭上,闫永喜被指控2004年曾向房地产公司索要过两套房产,当时闫永喜听说开发商拖欠弟弟数百万元的工程款,于是想到了用房子置换工程款。但最后经调查,这两套房最终还是落到了闫永喜的名下。
高健:
他弟弟当时也是冯村的党委书记,是他弟弟掌握这个公司来施工这个楼盘,最后等于是开发商拖欠了他弟弟闫永成工程款,当时等于以房抵债。
解说:
而闫永喜向房地产商索要的房子还不止于此。
高健:
另外一套房子是他的发小胡连喜开发这个楼盘,当时闫永喜就说,当时他的情人毛旭东没有地方住,所以就说想低价买个房,就跟发小胡连喜说了这么一个情况,胡连喜就说你给我成本价就行,然后闫永喜就给了20万。据毛旭东说,住了不到半年就转手卖给了别人,倒卖费,倒卖60万,等于赚了40万块钱。
字幕提示:法治进行时 资料
毛旭东:
当时是要住,后来看格局不好就拿去卖了。
解说:
向开发商索要楼盘,骗取拆迁补偿款,挪用公款3000万元给情人的公司,而毛旭东的定都贸易有限公司也正是一家隶属于门头沟永定镇冯村的企业。
高健:
最后一个罪名就是挪用公款,这个罪行还是毛旭东所在定都公司,她说公司要扩大规模,至少需要三千万来发展公司。这个时候闫永喜给当时镇长打了个电话,就说你把钱借给公司有好处,以后这公司壮大,地方经济也能好。
解说:
从冯村村委会主任到永定镇书记,再到门头沟区副区长、区委常委,土地拆迁开发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闫永喜。特别是在他2006年担任副区长期间,他不止分管城乡建设,而且还是门头沟新城南部地区重点工程拆迁工作领导小组组长,骗取国家拆迁补偿、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而4200万的背后,让我们看到的似乎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贪婪。
主持人:
今天我们演播室请到的是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王长江教授。王教授我们来看,冯村是在北京的西郊,它的自然资源是非常有限的。像这么一个地方,它想摆脱贫困,它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带头人,能够做到摆脱贫困?
王长江 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
那自然是能人,能抓住机会的能人。
主持人:
你看,今天我们说的闫永喜,他就是这么一个能人。他有一个数字,在1992年的时候,这个村子是人均不到一千块钱,但是2008年到现在已经超过了3万块钱左右。这的确是一个能人,但为什么能人会栽这么大的一个跟头?
王长江:
能人政治在中国的农村,应该说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但是,也正因为是能人,到后来出现了堕落这种现象也不是个别的现象,恐怕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权力的失控。
主持人:
像他出现的这些问题,应当是由谁来发现?
王长江:
因为所有这些财产的积累,是从土地开始的,我们看到它是拆迁。土地应该说它都是农民的财产,应该由农民自己来决定这些财产怎么个流向,怎么个运用,这是最基本的原理。但是我们现在看到,村民在里面不起作用。
主持人:
为什么?
王长江:
就是因为我们的公共权力不受限制,这一点,不光是村官,就是后来我们看到他当了镇书记,乃至到当了副区长,这个权力的控制一直是一个大的缺陷。我们中国人还是比较依靠能人的,这个也没有错,因为毕竟还是能人能抓住机会。但是问题就在于,当你把权力交给他的时候,是不是交给他了,我们就不管了?是不是交到他手里之后,我们就可以放心地让他使用?这不能产生任何误区。因为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权力一旦失去制约,它肯定是要走向腐败的。
主持人:
我们今天下午对现任村主任进行了采访,通过他的一番讲述,也许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王教授的观点,我们不妨来听一下。
(播放短片)
记者:
您上来以后,目前冯村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您是不是也有压力?
陈广厚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主任:
难度相当大,压力也相当大。以前有很多事儿我不清楚,我处理起来,我必须得谨慎。从6月10日到现在,(我这里)基本成了信访处了,最多的时候能有将近50个人同时来,办公室盛不下,会议室我得接待,这不合理、那不合理。这么说吧,到年根儿了,到年底了,还有20天过年了,还有200多民工走不了,没有钱。这个住宅楼盖了四五年了,起不来,老百姓成天给我要楼。拆房的时候20几岁,现在30几岁,结婚证补了没有房,我怎么办?进门就跟我哭。
有位去世的老党员跟我说,他(闫永喜)毁就毁在一言堂上。
记者:
怎么讲?
陈广厚:
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就我说了算。
主持人:
我们怎么看呢?因为村民在这个过程中,从不到一千块钱,到现在的三万块钱,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就是说,闫永喜他吃肉了,村民喝汤了,他们是满意的。但是另外一方面,这种满意会不会限制村民对他的贪污等等行为进行监督?
王长江:
当然村民心里是有感激之情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从心理上去说,他可能会认可你吃肉、我喝汤,要克服这样的现象,恐怕很重要的一点必须进行制度设计,我们现在很大的问题就是缺乏这样对权力制约的制度设计。恐怕最主要的还是有更多的人看着这个权力,权力怎么运行?我们说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什么叫“阳光下运行”?说穿了就是,跟这个权力的运行带来的利益有关的这些人,必须有权看着这个权力运行。但是这时候你的制度设计必须要跟上,制度设计跟上了,给村民留下了一个口,其中最先感觉到这一点的,他就会有一个平台来体现自己的这种监督。问题就是,这种平台我们通常是缺乏的。
主持人:
所以我们看,对于检方的这些指控,闫永喜大都对自己进行了辩解。比如说,对于公诉人列举的很多犯罪事实,在闫永喜自己看来这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的事情。我们怎么去分析闫永喜的这种心态呢?我们的节目稍候继续。
(播放短片)
闫永喜:
我没有思想意识说我要贪污、我要受贿,我也不想住那房,我也看不上眼,我跟您说,我自己住的是一个小别墅。
解说:
这是北京市门头沟区原副区长闫永喜,昨天在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面对检方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三项指控时的辩解。
闫永喜:
从我当官的那天开始,我就想为冯村的发展多做贡献。
解说:
当公诉中提到的“贪污、受贿”被闫永喜辩解为“带动地方经济”,当挪用公款被闫永喜定义为“为地方经济着想”,我们看到了闫永喜昨天在面对法律审判时的理直气壮。或许,闫永喜的辩解理由来自于以下数据:位于北京西郊门头沟区的冯村,1992年人均纯收入不足千元,目前年人均纯收入超过3万元,2008年经济总收入达15.2亿,比2003年增长了65倍。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开始是好的,开始确实好。
记者:
好在哪?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好在老百姓住楼了。
记者:
哪个楼?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这片楼都是。
解说:
对当地农村经济发展有贡献,这是不少地方对村级领导干部评定的最重要的标准。而从致富能人变成村里领导,也成为不少农村基层政权目前的发展模式,闫永喜正是这样的典型。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他小时候是贫农。
记者:
他在村里开了个小饭馆?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对。
解说:
承包村头饭馆让闫永喜十几年发家成为百万元户。1997年,先富起来的闫永喜当选为冯村的村委会主任,而闫永喜也在法庭上做出了这样的表白。
闫永喜:
我就想体现我的人生价值,让冯村成为全国的第一村。
解说:
带领全村致富,闫永喜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做到了。在他担任村委会主任期间,村民们纷纷从平房搬进了新社区,每家每年都能得到村里发下来的分红。闫永喜和他领导的冯村,也被舆论看作是城镇化的样本。而所有这些成绩,也帮助闫永喜一步步从冯村的村主任做到了永定镇的党委书记,一直到门头沟区的副区长、区委常委。
北京市门头沟区永定镇冯村村民:
他兄弟一上去,他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解说:
但是,闫永喜给冯村留下的真的是财富吗?一份2010年5月的资产负债表显示,冯村的负债已经超过了8亿元。而回头看冯村的发展之路,卖地、拆迁、房产开发,几乎占据了最主要的部分,而拆迁也几乎伴随着闫永喜的整个仕途。
昨天,与闫永喜一起受审的还有他的弟弟,冯村原党委副书记、经济合作社原社长闫永成。据检方指控,从2006年下半年到2008年4月,闫永喜和情妇毛旭东等人,涉嫌骗取拆迁补偿款580万元,其中就包括帮其弟弟闫永成骗取拆迁补偿款241万元。
据《北京日报》报道,公诉中提到的闫永喜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全部资产,都进入了他的弟弟闫永成,其情妇毛旭东,以及毛旭东母亲等人名下或名下企业。从“创富能手”到“创富干部”,从“创富干部”到“权力滥用干部”,最后成为今日的受审者,闫永喜的轨迹似乎在拷问我们,我们的农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带头人?我们的农村基层政权如何避免“家天下”?
主持人:
王教授,刚才这个短片里面闫永喜说了几句话,印象都非常深刻。一个是他说,“我就是想实现我的人生价值,把冯村建设成为第一村”。再有一句话就是说,“我从当官的第一天起就想好好干,让冯村致富”。我相信他这些话大都是真诚的。但为什么在实现这个的过程中会出现这么多问题?
王长江:
我想说到底还是权力制约的问题,我们有的时候依靠能人,给他的权力太大了。但是,我们没有发现权力这个东西是双刃剑,有的时候它会放大你的能量,你这个能量用好了,它可能是对整个发展有利。但是有的时候这个能量用不好,它可能就会变成一种贪污,变成对国家和村民利益的极大损害。
主持人:
我们看闫永喜说的这几番话,给人感觉这是一个很高尚的一种精神追求?
王长江:
我想这里面可能也和我们对权力使用的边界划得不清楚有关系。
主持人:
这话怎么讲?
王长江:
比如说我在为村里的事业做贡献,确实做了很大的贡献。你又把那么多的权力委托给我,我这个权力到底怎么用?有的时候我确实是要为了村里更多的财富增加,有的时候,可能它又有人情的东西参与进来,同时和这个目标又有点儿相似的地方,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投到这里呢?实际上公权和私权之间的边界划得就不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容易在利用公权做公事的同时,也容易产生公权私用,越过了边界。
主持人:
其实我们看闫永喜,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家里的亲戚好像都跟着沾上光了。
王长江:
这是典型的公权、私权之间的不分。
主持人:
那像闫永喜这个人,他在追求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追求带着全村致富的过程中。他自己实际上走了一条抛物线,这个村子也是跟着他走了一个抛物线,怎么看待这两种抛物线的吻合?
王长江:
我想说到底还是我们如何健全对权力的监督,这样一条非常重要。因为我们也知道,你说的这个抛物线,实际上从历史长河去看,哪一个封建王朝不是一开始兴盛起来,最后消亡,人亡政息?它都是和权力越来越受不到监督,最后导致越来越腐败,有着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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