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朋友从百万资产到一贫如洗

　　从一个平民朋友的命运想到的

　　他真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遇到他的时候，是八十年代初的事儿。是在街上，他高兴至极，一定让我到他的家里去看看。

　　他的家在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进了他的家，屋子里装修得很豪华，真皮沙发，前面是玻璃茶几，我偶然瞥见茶几上正放着一个订货单，单笔订货就是十几万元。八十年代初，万元户还不多见，这位从小平房里长大的穷哥们儿，是真的发了。

　　“哥们儿你混得不错啊！”我感叹地说。

　　这哥们儿一脸得意的神色。改革开放，让他放弃了在街道工厂的一份很不起眼儿的工作，下海做起了服装生意，成了中国商场上首批富裕起来的人，经常穿梭于沈阳与石狮之间，什么黑道白道的，那时候只要有胆儿，肯吃辛苦，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联系上了儿时的玩伴儿，以后的联系一直也没有断过，每年回国的时候，我们都要在一起聚一聚，他是我卡拉OK的启蒙老师，也是第一个让我领略了什么叫女孩儿陪酒，那时候经常玩到半夜，这哥们儿出手阔卓，一晚上甩出千元大票，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而那时候工薪阶层每月的收入也不过几十元钱，难怪当时曾流行一句话，你再不好好学习，长大了让你当干部。那年月机关里的干部是囊中羞涩的，曾经一度流行机关干部“下海经商”，现在，星移斗转，谁还会有离开机关，下海经商这样愚蠢的举动？

　　这位哥们儿最失误的一个决策，就是卖掉了他的商铺，改作洗浴店的生意。也许是他觉得已经赚够了足够的钱，不想再去受那份火车颠簸的苦？也许是他从卡拉OK的娱乐中，想出了一个既能娱乐又能赚钱的一箭双雕？反正从那时候起，这哥们儿的手机里便有无数漂亮女孩儿的名字，呼之即到，挥之即去，又养了一个小姑娘被骗走了不少钱，股市又被切了肉，这哥们儿的赚钱事业便开始走下坡路。

　　对他最后的致命打击，是他得罪了附近的派出所。我问他是怎么得罪的，他说我哪敢得罪他们啊！这些年生意不好，进贡越来越少了呗，这就是得罪！那一阵子正是严打，这哥们儿知道风头不对，已经暂停了皮肉的生意，可那一天偏偏就来了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说什么也要找小姐，这哥们儿执拗不过，只好用手机临时唤来了一个，小姐进门还不到10分钟，警察就堵上了门，最后的结果是，洗浴店被关了门，这哥们儿被判了刑，再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了。

　　我说你错就错在不该放弃你的服装生意，如果继续做下去，你现在不是千万富翁了么？这哥们儿笑了，说我真是个老外，对中国的事儿根本不了解，他给我列举了几个当年一起跑石狮的伙伴儿，这个现在在小区看门儿，那个现在在给别人打工。

　　“就我们这拨人，要后台没后台，要文凭没文凭，就算把生意做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糊口的命，那时候几年挣个十几万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富豪了，现在能干啥啊？买完房子想换点家具都不够。就我那小商铺，放到现在有几个一年能赚十万的？五万也赚不到，加上孩子上学，老人看病，过去的那点积累，没几年，就被花得毛也不剩了。”

　　可不，我算了算，就算他当年辛辛苦苦，能攒下个百八十万的，如果买现在的房子，再加上装修，就基本上毛也不剩了。

　　我很感叹，为什么几十年个体经营的结果，会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变得分文不值，他们的财富是怎样被悄然稀释的？我朋友的没落，是由于自身不够洁身自好的原因，还是近年来国家经济发展造成的必然结果？不管怎样说，他还是民众中一个经商比较早，能肯于辛苦赚钱的人，这样的人尚且如此，那么国富民穷，在现有的体制下，是不是一种必然？！

　　他输在了股市，也输在了对警察权力的不够敬重，当然也输在了自己的失误上。我曾经说他不该在严打的时候放进了一个小姐。他说那显然是一个圈套，他说，你不是道儿上人不了解细情，干我们这行儿的，就我那洗浴店的规模，和那些家里有后台，资金雄厚的娱乐城能竞争吗？没有小姐哪来的生意？这本来也是逼良为娼的事儿！

　　也是，他那简陋的洗浴中心，我想稍微有一点级别的领导都不会去的，甚至连公款消费，如果选在那么简陋的地方也会很丢份儿，既然与财源滚滚的公款消费无缘，只挣那些本来也囊中羞涩的平民百姓的钱，他的生意也真够难做的，这也是他终究难逃牢狱之灾的必然，也是一个普通平民在中国难以靠自己的能力发财致富的原因所在。官员利用权力在富，在权力的寻租中能游刃有余的商人们也在富，加上国家财富的迅猛飙升，催高了物价，顶起了房市，昂贵的教育费用，残酷的医疗费用，这一切都在消耗着本来就不够饱满的百姓腰包，稀释着他们早年奋斗得来的财富，从这点来看，他和他的那些早年做生意的伙伴们，最终成了小区看门儿的，也就不奇怪了。

　　朋友的故事，让我想到了欧洲，在这里，为什么一位普通平民的生意能够得到很好的保护？在这里，一个经营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小店，比比皆是。随便一个什么产品，有上百年的历史，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也正是这些百年的产品，打造了欧洲的品牌，使得欧洲的产品，饱含着品牌的价值，可以在市场上卖出很高的价格。

　　我曾经问过附近一家小店的主人，欧洲的政府是怎样保护他们这些传统小店的，他们说政府也没保护过他们什么啊，反正生意不好就少上税，生意好了就多上税。但是，我忽然想，假如政府在这个小店的对面儿去扶持一个经营内容完全一样的大店呢？恐怕这个百年小店的死期就不远了。从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权力不参与市场，是最大的公平，而在中国，权力恰恰在市场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权力杠杆的参与结果，就是造成市场不公平的根源，他使得拥有权力的人脑满肠肥，使得围绕着权力运转的人群鸡犬升天，也使得远离权力的普通百姓，在不公平的市场竞争中远离财富。

　　政府不参与，其实就是对平民生意最好的保护。我的那位朋友的下场，就是警察不查别的店，专查他的店造成的结果。警察的权力以不公平的方式介入了市场，使得洗浴中心的市场竞争变得不公平，也使得一个普通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从他的身上，让我看到了一个普通平民为了获取财富时的痛苦挣扎，而他的结果，只能是无望而归。

　　我们在大谈建立公平与公正，而在这片土地上，大型央企的特权，让民企望尘莫及，这就是500个民企的小胳膊抵不过大型国企两条腿的根源，那么我们也要问，几百个如同我这位朋友的平民，能抵得上一位衙内的收入呢？资源是有限的，财富是有限的，财富的集中就意味着大多数人的贫穷，这是造成贫富差别越来越大的原因。权力操纵的社会，枉谈公平与公正，所以，解决公平公正的问题，要从体制的根源找原因，才能抓住这个问题的根本。